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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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讨厭這個正在唱歌的叫做劉若英的女人。

     小睦正在擦地闆,整個店面裡泛着洗滌液的清香。

    “來了,芳姐。

    ”他習慣性地打個招呼,然後放下拖把到吧台後面去,準備像平時一樣打一杯夏芳然常喝的摩卡。

    夏芳然嘴角輕輕地揚一揚,算是對小睦笑過了。

    不過她忘了小睦是不可能看得到她這敷衍了事的微笑的。

    因為寒冷的關系,她把鐵鏽紅的羊絨衫的高領拉到了鼻子下面,沒人看得到她的嘴。

    小睦偷眼瞟了瞟坐在角落裡的夏芳然,她托着腮,上身如石膏像那樣端莊。

    每當看到她這樣的坐姿時,小睦就會覺得自己已經忘了其實夏芳然早就不是這裡的老闆了,兩年前就不是了。

    現在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顧客而已,最多是個常客。

    但他依然叫他“芳姐”,改不了口,坦率地說,也不大敢。

     “小睦。

    ”她的聲音從毛衣領子後面發出來,悶悶的,可是小睦還是聽出來她今天的語調裡有種陌生的,幾乎可以說是溫柔的東西。

    “小睦,今天算你請我,好不好?” “芳姐。

    ”小睦說,“你老是這麼說,可是每次你走的時候都還是把錢壓在杯子下面。

    ” “今天不會。

    ”夏芳然真的笑了。

    雖然毛衣領子還是遮擋了半個臉,雖然她沒有摘那副大得有些誇張的墨鏡,可是小睦知道她在笑,他聽出來了。

     摩卡端了上來。

    夏芳然總覺得在一般情況下你很難想象一種又冷豔又溫暖的東西,可是咖啡的氣味偏偏就是這樣一種東西。

    然後她告訴自己:這是我此生最後一杯摩卡。

    可是就算已經這樣鄭重其事地提醒過自己了,摩卡說到底還是摩卡,不會因為這是最後一杯而被她喝出什麼悲壯的味道。

    夏芳然對此感到滿意。

    她覺得自己是平靜的。

    那種其實頭頂上懸挂着一個大緊張的平靜。

    無論如何,夏芳然想,慌亂的人沒有出息。

    平靜才是好兆頭,對任何事情來說都是好兆頭。

     小睦又開始拖地闆,他彎曲着的身影在她視線的邊緣晃動着。

    小睦長大了。

    夏芳然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泛起一個很母性的表情。

    四年前,她還是剛剛開張的“何日君再來”的老闆,小睦還是一個左耳朵上打着八個耳洞,後背紋着駭人的刺青的小混混。

    那是一個美麗的黃昏。

    小睦跌跌撞撞,鼻青臉腫地沖進來,她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立刻把他藏在了吧台下面。

    後來,當她把一份白天賣剩下的火腿蛋三明治遞給他時,他抹了一把臉上已經凝結了的血痕,幾乎是羞澀地說:“你能不能,讓我留在這兒?”現在小睦的臉上可找不到一點街頭的落魄的氣息了。

    他渾身散發着年輕,清潔,甚至是蓬勃的勞動者的味道。

    每次看到小睦,夏芳然就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善良的人。

    她需要靠小睦來提醒自己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