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傷心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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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向外界洩露他們的合法夫妻的關系。

    通俗地說,除了我們,沒人知道“鄭南音小姐”其實已經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蘇太太”。

    天哪,這真是個令人肉麻的稱呼。

     “姐,”南音轉過臉,靜悄悄地看着我,“問你件事兒行麼?你有老公的時候——” “我聽着真别扭。

    ”我笑着。

     “你有老公的時候,你怎麼稱呼他的父母呢?”南音認真的看着我,絲毫不理會我的玩家。

     “這個——我和他父母總共見過一回,我就當自己是演戲那樣,叫了一聲‘爸爸媽媽’,就完事了。

    ” “我——”南音撓了撓頭,“那我要怎麼辦呢。

    我一想到,隻要我們大學畢業了以後我就得叫他們‘爸媽’就害怕。

    今天我去他們家吃午飯了——” “誰要你去的?”我打斷她。

     “蘇遠智——”她嗫嚅着低下了頭,“他說,他離開龍城回學校的時候跟我說,要我找幾個周末去他們家,跟他爸媽吃頓飯,因為他們原先,原先隻見過端木芳,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突然之間我們就——。

    ” “媽的他什麼東西,”我一激動髒話就出了口,“這種話他也有臉說出口,南音傻不傻,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啊——從現在起你其實不是在談戀愛了,你得學會進退,學會保護自己,你懂嗎?” “你聽我把話說完嘛——”她臉紅了,“這不是重點,我可以去陪他爸媽吃飯的,但是,但是,姐,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不喜歡他們家。

    ” “他們對你态度不好麼?”我感覺脊背上的汗毛一瞬間豎了起來。

     “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為難地咬了咬嘴唇,“他們家,和我們家一點不一樣。

    他們家的人——除了他爸媽之外還有他奶奶,他們家的人在飯桌上彼此都不怎麼說話的。

    一開始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們問我什麼問題的時候好像并沒有聽我講話——我還以為是他們不喜歡我。

    可是後來我發現好像不是那麼回事,給你舉個例子,他爸媽在飯桌上說有個菜不好吃,說完了就沒人回答他,沒人搭腔,他自己好像也就是為了說一句,不是為了有人理他。

    吃完飯,他奶奶就會一句話也不說地去看電視,好像房子裡的人都是空氣。

    然後我就覺得,他家的人似乎就是那樣的,不是喜歡我,也不是不喜歡我,根本無所謂。

    姐,在我們家怎麼可能這樣呢,不管是誰,如果有一個人說菜不好吃,怎麼會沒有人理他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知道我說的不夠清楚。

    ” 我默不作聲。

    南音也許不太明白她自己在說什麼,但是我明白。

    在南音的頭腦裡,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隻有兩種,要麼喜歡,要麼讨厭,她從來不懂得什麼叫漠視。

    她是标準的溫室裡長大的孩子,這跟物資條件沒關系,在三叔的家裡,每個人呢都竭盡全力地對南音好,更重要的是,每個人都竭盡全力地每個人好——這也是我從小喜歡三叔家的原因。

    我能想象南音坐在蘇遠智家的飯桌上的感覺,那種覺得自己是個異類的惶恐。

    在這樣一個環境裡,似乎所有柔軟的感情的表達都是會被嘲笑的——别以為你說幾句“生日快樂”、“我很想你”之類的話就能溫暖他們,他們早就習慣了面無表情,根本不認為自己需要被溫暖。

    那樣長大的人甚至和我這種在惡劣環境裡長大的人都不一樣,我的靈魂裡至少還有無數碎裂的縫隙讓我強烈的情感滲出來,可是蘇遠智呢,我打賭他得靈魂裡早就在某些很關鍵的地方磨出了厚厚的一層繭,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姐,我都有一點想問問端木芳,那個時候她到底怎麼跟他們家的人說話。

    ”南音靠在椅子上,疲倦地一笑,“怎麼可能呢。

    端木芳早就恨死我了。

    ” 我突然煩躁地脫口而出:“你活該,誰讓你不看準了人在嫁。

    ”其實我心裡被一陣突如起來的難過攪亂了,我不願意讓南音經曆這些,換了是我就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我能應付這些人,我曾經跟很多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但是不該是南音的。

     “你也罵我。

    ”她轉過臉去,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早知道還不如不說。

    說了也是自讨沒趣。

    我媽媽整天都在罵,其實我特别想問問她我該怎麼做,可是害怕她罵我。

    原來你也一樣覺得我是自找的。

    ” “兔子,千萬别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和你道歉好麼——”我頓時慌了手腳,“兔子你明明知道我現在在開車我沒有辦法過去抱你——兔子,對不起,我是心疼你,你明白嗎?” 她不說話,嘟着嘴不看我。

     “寶貝兒,我不是你哥哥,若是他今天在這兒,一定會說得出很多又虛僞又沒用的話來哄你,可是我隻能告訴你,人和人之間的差别是不可能改變的,最有用的方式,可是他們理解不了你的,你就占了先機和優勢。

    我不知道這麼做好不好,但是總是沒錯的。

    ” “那麼難——”她重重地歎氣。

     就在這個時候三嬸的電話打來了。

    我剛想告訴她我和南音會在外面吃晚飯的時候,就聽到她用一種很拘謹的口吻跟我說:“東霓,你馬上回來,家裡有客人來了。

    ” 我剛想問是什麼客人的時候,聽見三嬸的聲音隐約地傳了過來:“不好意思。

    您再說一次您怎麼稱呼好麼。

    說出來不怕您笑話,在家裡我們原來一直跟着孩子們管您叫‘熱帶植物’。

    ” 所有的道理我都懂得。

    隻不過,每一次,這樣的畫面總是會硬生生地刺痛我的眼睛。

    你怎麼可以允許自己這麼活着,就這樣毋庸置疑地在别人的恩典裡?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