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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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類,上頭貼着金箔剪出的美人,燭火熱氣蒸騰,走馬類不停轉動,那美人就或坐或立或嬌或嗔或喜……我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燈上的美人似乎是趙良娣,她掩袖而笑,對我輕慢地笑:你以為有什麼不同?你以為你能在他心裡占有一席之地?你以為你替陛下做人質,他便會對你有幾分憐惜……不過是枉然一場。

     我靠着樹才能站穩,粗砺的樹皮勾住了我的鬓發,微微生痛,但我倒覺得很舒服……因為這樣些微的疼痛,反而會讓胸口的難受減輕些。

    阿渡不見了,在這上京城裡,我終究是孤伶伶一個人。

    我能到哪裡去?我一個人走回西涼去,一個月走不到,走三個月,三個走不到,走半年,半年走不到,走一年,我要回西涼去。

     我擡起頭來看了看月亮,那樣皎潔那樣純白的月色,溫柔地照在每個人身上。

    月色下的上京城,這樣繁華這樣安甯,從前無數次在月色下,我和阿渡走遍上京的大街小巷,可是這裡終究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去了。

     我慢慢地朝城西走去,如果要回西涼,就應該從光華門出去,一直往西,一直往西,然後出了玉門關,就是西涼。

     我要回家去了。

     我還沒有走到光華門,就忽然聽到衆人的驚叫,無數人喧嘩起來,還有人大叫:”承天門失火啦!“我以為我聽錯了,我同所有人一樣往南望去,隻見承天門上隐約飄起火苗,鬥拱下冒出沈重的黑煙,所有人掩口驚呼,看着華麗的樓宇漸漸被大火籠罩。

    剛剛那些華麗的珠燈、那些朱紅的帷幕、那些巍峨的歇檐……被蹿起的火苗一一吞噬,火勢越來越大,越來越烈,風助火勢,整座承天門終于熊熊地燃燒起來。

     街頭頓時大亂,無數人驚叫奔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斜刺裡沖出好向隊神武軍,我聽到他們高喊着什麼,嘈雜的人群主動讓開一條道,快馬疾馳像是一陣風,然後救火的人也疾奔了出來,擡着木制的水龍,還有好多大車裝滿清水,被人拉着一路辘辘疾奔而去。

    每年的上元都要放焰火,又有那麼多的燈燭,一旦走水即是大禍,所以京兆尹每年都要預備下水車和水龍,以往不過民宅偶爾走水,隻沒料到今年派上了大用場。

     我看到大隊的神武軍圍住了承天門,不久之後就見到逶逦的儀仗,翠華搖搖的漫長隊列,由神開軍護衛着向着宮内去了,料想定沒有事了。

     我本不該有任何擔心,承天門上任何人的生死,其實都已經與我無關。

     我隻應當回到西涼去,告訴阿爹我回來了,然後騎着小紅馬,奔馳在草原上,像從前一樣,過着我無憂無慮的日子。

     我積蓄了一點力氣,繼續往西城走去,神武軍的快馬從身邊掠過,我聽到鞭聲,還有悠長的呼喝:”陛下有旨!閉九城城門!“一疊聲傳一疊聲,一直傳到極遠處去,遙遙地呼應着,”陛下有旨!閉九城城門!“”陛下有旨!閉九城城門!“……百年繁華,上元燈節,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但百姓并無異議,他們還沒有從突兀的大火中回過神來,猶自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火勢漸漸地緩下去,無數水龍噴出的水像是白龍,一條條縱橫交錯,強壓在承天門上。

    半空中騰起灼熱的水霧,空氣中彌漫着焦炭的氣息。

    ”關了城門,咱們出不去了吧?“”咳,那大火燒的,關城門也是怕出事,等承天門的火滅了,城門自然就能開了……“身邊人七嘴八舌地說着話,各種聲音嘈雜得令我覺得不耐煩。

    我是走不動了,連呼吸都覺得灼痛,喉嚨裡更像是含了塊炭,又幹又燥又焦又痛,我氣籲籲地坐在了路邊,将頭靠在樹上。

     我想我隻歇一會兒,沒想到自己靠在那裡,竟然火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

     好像是極小的時候,跟着阿爹出去打獵,我在馬背上睡着了,阿爹将我負在背上,一直将我背回去。

    我伏在阿爹寬厚的背上,睡得十分安心,我睡得流了一點點口水,因為他背上的衣服有一點兒濕了。

    我懶得擡眼睛,隻看到街市上無數的燈光,在視線裡朦胧地暈出華彩,一盞一盞,像是夏夜草原上常常可以見到的流星。

    據說看到流星然後将衣帶打一個結,同時許下一個願望,就可以實現,可是我笨手笨腳,每次看到流星,不是忘了許願,就是忘了打結……今夜有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