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逃跑,和搞砸的訂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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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着挂墜,什麼東西她都可以讓,但這是她的生日禮物,是媽媽送給她的紀念品,沒有人可以奪走。

     兩個人就這樣在樓梯上拉拉扯扯,小範圍的扯動最後變成肢體的暴力沖突,身旁的人群口頭上相勸着,沒有人搞得清發生了什麼,更不敢加入戰團。

    直到莫文濤被人告知匆匆趕來。

     “你們在搞什麼?”莫文濤撥開衆人,簡直無法相信他的眼睛。

    這麼重要的日子裡,他的女兒和侄女兩人厮打成一團,還當着這麼多賓客的面。

     “叔叔!”嘉雯看見莫文濤出現,立刻松開掐着小米脖子的手,轉身撲進莫文濤的懷裡假哭,“是我不好,我不該戴這個挂件,我不知道自己戴着好看小米會這樣生氣,嗚,嗚,嗚,可是她也不能上來就搶啊,把我的脖子勒得好痛,嗚,嗚,嗚,雖然這明明是我的東西,但如果小米喜歡的話我一定肯送給她的呀,可她扯得我好痛,嗚,嗚,嗚……” “你放屁!”小米簡直無法相信一個人可以颠倒黑白成這樣,憤怒在漸漸焚燒她的理智,“你是個小偷,這明明是我的東西,這是我媽——” “夠了!”莫文濤怒喝一聲,震住了所有的聲音。

     “天哪!雯雯,你怎麼啦,誰把你搞成這副樣子!”尖利的嗓音,嘉雯的媽媽大驚小怪地從客廳的另一頭趕來把女兒摟在懷裡,像收銀員檢查假鈔般把嘉雯從頭到腳摸索了一遍,然後高高舉起嘉雯的手臂:“文濤,你看看你女兒幹的好事,都給擰紅了!” 荒謬!小米簡直想大笑,她手臂上被嘉雯尖利的指甲劃出的道道血痕遠超過她留給嘉雯的紀念,這就是有媽的好處,她這個沒人疼的孩子隻能站在這被人欺負。

     “把挂墜給我!”莫文濤寒着臉伸出手。

     “我不。

    ”小米倔強地昂起頭,把挂墜藏到背後,“它是媽媽送給我的。

    ” “你還撒謊!”莫文濤的臉色愈發難看,他讨厭女兒在這樣的日子把媽媽挂在嘴邊。

     “叔叔,小米說是她的就是她的,我不争了,你們千萬不要為了這麼點小事傷了父女的感情。

    ”嘉雯故作善解人意地勸說,果然将莫文濤的火氣挑得更旺。

     “你瞧瞧嘉雯多懂事,你能不能出息一點,盡給我做這種丢人的事!” “是,我不是個好女兒,難道你就是個稱職的好爸爸?對你我從來沒什麼期待,任何事情隻要是錯了就一定是我的錯,隻要是失敗就一定是我的無能,你永遠不會站在一個公正的立場上說話,對你來說我這個女兒也許還比不上街頭的陌生人。

    既然如此,你當初何必要生我,何必要把我從媽媽身邊搶過來!你以為我願意站在這裡,願意讓你生氣,願意讓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侮辱我?” “你胡說什麼!”莫文濤大怒,手掌毫不留情地揮上小米白皙的臉頰,清晰地留下一片紅腫的印記。

     “你,從來就不是我期待的生命!”莫文濤幾乎沖口而出,“如果不是你,我的生活根本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清脆的碎響,小米手中的挂墜悄然落地,開裂成一片片,仿佛她的力量再也承受不了哪怕是這一點點的分量。

     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靜。

     小米呆呆看着一地的碎片,全碎了,拼不起來了,不管再珍貴再小心翼翼,都碎了,像心碎了一樣,像小心翼翼艱難維持的親情一樣,碎了,碎了…… 你,從來就不是我期待的生命!如果不是你,我的生活根本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從來就不是我期待的生命!如果不是你,我的生活根本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 她以為爸爸隻是不喜歡她,卻在今天這一刻才發現他話裡深深的恨意。

    她一直不懂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才使得爸爸從小就如此疏遠她。

     原來她的出生就是一個莫大的錯誤。

     原來她是這樣一個多餘的生命。

     “小米,小米!” 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喊着。

     “别走,事情沒那麼嚴重。

    ” 她似乎感知到有人善意地拉住她的手,那低沉悅耳的嗓音很熟悉,但那時那刻卻無從分辨。

     除了驚愕,所有的感知都被抽離。

     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推力,把她拼命朝門外漆黑的世界推去。

    她無法站立在耀眼的燈光底下,無法面對被暴露的赤裸裸的事實,無法将自己的情緒隐藏在無所遁形的外包裝下。

     “你要敢走就别再回來!” 身後冷酷的話語把她從迷離的幻境中震醒。

    站在門邊,回首望去一室寂然,惟有爸爸剛才震怒的話音還在空氣中回蕩。

     給了衆人一個今天晚上最燦爛的微笑,小米輕聲開口:“我總要讓你如願一次的,不是嗎?爸爸。

    ” 不再理會衆人的目光,打開大門,任夜晚的風瘋狂湧入。

    小米步履優雅地走下台階,細緻的高跟鞋跟一步步踩入黑暗,頭一次,她發現這種屬于成人的裝扮,讓她有僞裝堅強的勇氣。

     門在身後合上,仿佛一個世界關閉了大門。

    小米聽到裡面驟然響起的玻璃破碎聲和湧動的人聲,好像突然靜音的電視機音頻重又調響。

     訂婚宴肯定是毀了。

     “你盡管放手破壞我的婚禮。

    ” 曾經安以然和她有這樣約定,曾經她始終猶豫是否要去做這個破壞者,但是不管她有意還是無意,訂婚宴卻真的因她而毀了。

     然而,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冷冷一笑,她不在乎了。

     夜半一點,整個城市早已陷入沉沉昏睡當中,惟有驟然而起的狂風吹打樹葉的聲音劃破夜的寂靜。

    晚間新聞的時候,美麗的氣象播報員曾經預告一場大雨夜半将至。

    果然,狂風過後,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密集地敲擊着屋頂、玻璃以及可以敲打出聲響的一切東西,整個世界淹沒在一片雨聲之中。

     小米瑟縮在一條幽深小巷的某個屋檐下,有些困惑地擡頭看向漆黑的天空,為什麼在所有的小說和電視劇裡,離家出走的日子都是那麼風雨交加,現在連現實生活都是如此。

    她是很傷心很絕望,可她并不想感冒,更不想穿着濕淋淋的貼身禮服一路锳着污水漫無目的地胡走一氣。

    她隻是一時氣憤,一時沖動。

    不要讓她憋了十六年的惟一一次離家出走的舉動變得這麼艱難好不好?為什麼她的運氣就那麼差呢? 喵嗚,喵嗚……一陣輕微的叫聲從對面胡亂堆着的幾個木箱裡傳來。

     小米收回怨天尤人的目光,尋覓着淅瀝的雨聲中這聽上去有些凄涼的聲音。

     喵嗚…… 這一次她聽清聲音發自對面靠牆根處的一堆木箱裡。

     “咪咪?”她輕聲呼喚着。

     一隻渾身漆黑的小貓顫顫悠悠地從木箱裡探出頭來,惶恐不安的眼睛緊緊盯住她。

    如果不是它綠色的眼珠泛出幽幽的光芒,它幾乎可以和黑夜融為一體。

     “是你在叫我嗎?”小米蹲下身,視線與對面的小貓齊平,“可是我的情況并不比你好多少。

    ” 小黑貓依然固執地探着小腦袋叫着,奶聲奶氣卻堅持不懈,還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木箱,想爬卻又不敢爬出來。

     “你想跟着我?”隔着窄窄的街巷、重重的雨幕,小米隻覺得心頭發軟發酸,“我連去處都沒有,你跟着我會很慘的。

    ” 喵嗚!這回小貓叫得更響,并且終于從木箱裡艱難地爬了出來。

    小米發現它的後腿不正常地顫抖着,似乎是瘸了,難怪連這麼矮的木箱它爬得都很艱難。

     幾乎沒有猶豫,小米沖進了雨裡,不顧混濁的泥水将她的白色裙角弄髒,輕輕地将小貓抱起。

    而小貓仿佛懂得她的好心,安靜地趴在她的懷裡,瑟瑟發抖的身軀汲取着小米身上的溫暖。

     “我們接着該怎麼辦呢?”重新躲回屋檐下,小米揉着小貓毛茸茸的腦袋犯起了愁,現在不再隻是她一個人了,她得給自己和小貓找一個安身的地方,可是天大地大,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我們該往哪兒去呢?”小米輕輕舉起小貓,看着它黑色臉上的綠色眼珠,“都說貓咪是通靈的,你能告訴我嗎?” 喵嗚,小貓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單調,墨綠色的眼珠看着小米,突然一個掙紮,從小米手中逃脫,瘸着腿迅速鑽進雨幕裡。

     “咪咪!”小米起身追逐,卻看見小貓向小巷的深處越跑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