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河川沿着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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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三下然後一起喊茄子,明白沒?開始了啊!一,二……” 女生的右手交疊握在左手上,抿起唇角。

     季淵陽……果然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随着快門利落定格,那一聲嚓喀,仿佛就算是高中同窗的唯一見證了。

     蘇貞貞是在那天放學等公車時無意瞥見一閃而過的季淵陽的。

    七号電車始終不見蹤影,她索性追了上去,又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于是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離跟在他身後。

     透過男生的純白襯衫依然可以看見明晰的削薄肩骨,那麼瘦,就連休閑褲上的自然褶皺都有種讓人心疼的脆弱。

    她一直目視着他進了冷飲店,站在門口猶豫住。

     進去還是不進去,成了比古文言還要困擾的一道難題。

     思考再三,女生挪到玻璃櫥窗前朝裡張望,淺銀色的u型吧台前,換上服務生制服的淵陽不停地将調好的奶茶或冰點擱置在面前的餐盤裡。

     疑惑在臉上不斷擴大,一隻胳膊突然從身後伸過來将她攬了個正着,“咦?這不是公主蘇嗎?”下一秒,張存遠标志性的黃橙條t恤在蘇貞貞面前醒目地靠近。

     和他一起的還有幾個同班同學,看樣子是小團體活動,蘇貞貞撇掉搭在她脖子上的手,張存遠像隻豎長的橙子立在她面前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沒做什麼啊。

    ”她不自在地拉緊肩上的書包,“我回家了。

    ”說着目不斜視踏開步子越過。

     “怎麼回事?今天怪怪的……”男生還嘟哝着,蘇貞貞聽見有女生提議——“别管她啦!對了,這家冷飲店看上去還不錯,我們進去喝杯奶茶吧?”心裡于是陡然一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腦袋裡仿佛有火山熔岩似的熱流直直往上竄,蘇貞貞就那樣迅疾地轉過身來,沖着那幾個正要推開店門的身影大喊:“不準去!” 女生吓得渾身一震,驚詫莫名的樣子,半晌才開口:“又不要你請客,這跟你有什麼關系?” 蘇貞貞頓在原地。

    臉上是同樣驚詫的表情。

     對啊,這和她有什麼關系?為什麼她會感同身受,會覺得那個樣子的季淵陽不願意被任何人看到? 張存遠看着逆光中蘇貞貞接近栗色的頭發上閃爍着朦胧的光暈,少有地沉靜了片刻。

    她倔強地咬住下唇,十指交握,忽然聽見響起的打圓場的聲音:“好啦好啦,我們都回去吧!” “可是……”被張存遠推着走遠的女生心有不甘地抗議,卻在對視上男生嚴肅起來的眼神後立刻噤了聲。

     “抱歉哈,下次請你們吃必勝客。

    ”他拍着同伴的肩膀最後回頭望了一眼,眼底有黯然稍縱即逝。

     蘇貞貞默默地往回走。

    上公車。

    窗外行人們高矮不一的斜長陰影在地面交織成繁複的幾何形狀,投射進來的夕陽餘晖在她臉上不斷地遊移變換。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像自己。

    自小在父母的苛刻要求下,成為現在聰慧理智有優異資本的公主蘇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如此輕易就忘記了思考的失态舉動,是因為他的存在麼? 她怔住良久。

     今晚sansiro酒吧比往常多了些新客,淵陽的手指在黑白鍵上不停跳躍着劃出軌迹,琴聲如積雪初融後的山泉傾瀉。

    快要下班時,一位侍應生遞過來一杯山地雞尾酒,說:“有人請你的。

    ” 見他望過去,靠窗角落一個挽發髻的優雅女子舉起手上的高腳杯,沖他嫣然一笑。

     “她說她注意你很久了,想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去這裡發展。

    ” 淡香的黑底燙銀名片,耀眼地标示着皇冠假日大酒店董事的字印。

    無端端想起蘇貞貞,男生黑潭般的瞳眸更深了一層,他接過名片,“雞尾酒就不用了,替我謝謝她。

    ” 回家吃飯,收拾碗筷,照顧明英上床休息,在陽台晾曬洗幹淨的衣服,淵陽打理好一切,疲憊地躺到床上。

     幾天前,自己是以怎樣一種心情,拿着不染塵埃的白菊花在鉛灰石墓前跪坐下去的? 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他翻過身,狠狠地将頭埋進枕頭下,覺得前所未有的脆弱與不堪重負。

     爸,媽,我真的,很想你們。

     視界沒有光。

     整個空間都在颠覆,撕心裂肺的疼痛真實地沖撞着大腦,似乎還能聽見溫熱甜腥的液體一寸一寸從耳邊幹涸蒸發的聲音。

     如影随形的呻吟仿佛是死神從黑洞傳來的召喚,聲聲都在喊:淵陽,淵陽,淵陽。

     淵陽冷汗涔涔地驚醒,抓緊被子的手心潮濕一片,惶恐從撲通躍動的心髒順着四肢蔓延開來,直至面前的家具書櫃在視網膜上漸漸成型,才明白自己又做噩夢了。

     他重新倒下去,翻了個身。

    從上衣口袋滑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箋,抵到肌膚上,有些微的疼痛。

    淵陽伸手摸出來。

     萬籁俱靜的夜裡,月光皎潔如雪,空氣裡隻聽得見呼吸輕緩起伏。

    幾分鐘後,男生猛然坐起,下了床。

     拉開紗窗門,他站在陽台上,對着手裡閃爍的熒光屏快速按下了一串号碼。

    鋼琴曲的彩鈴聲過後,那端傳來一個清婉的女聲。

     他握着手機的手指在暗夜裡用力地抓緊。

     “喂……” 蟬群在日漸炎熱起來的夏季樹叢間不知疲倦地鳴響,懸在頭頂的利劍封殺了校園裡一切有可能滋生的暧昧萌芽。

    沒有花邊。

    沒有八卦。

    蘇貞貞做題做得眼花時會靜靜望向窗外的光和影,想,生命或許從來都是一場幻覺。

     那之後她就沒在冷飲店見過季淵陽。

     當然也沒好意思過問。

     高考的考場安排下來,蘇貞貞被分到關堤小學。

    最後一堂班會結束,她收拾好所有的書本,在教室後門撞見張存遠。

    他還是慣常笑得光燦無邪的樣子,“要不要賭一把?哎,就賭高考咱們誰成績比較高。

    ” 蘇貞貞徑直走過去,“我對這種結果已經一目了然的賭局沒興趣。

    ” “瞧不起人啊你~”男生作勢狠戳了幾下她的腦門,又喊:“喂!可别發揮失常哦,不然我們文二班的面子就丢慘了!” 看見背對着他的女生傲然地揮了揮右手,張存遠靠在牆沿上,唇角彎起的微笑漸漸隐去。

     加油啊,一起上a大吧。

    公主蘇。

     淵陽很湊巧地被分到本班,不用再提前東奔西跑地确定考位。

    幾個月前在日曆上重重标劃着五角星印的兩天,終于到了。

     第一天順利考完的晚上,蘇貞貞在房間裡聽到門鈴響,父母的一番談話聲後,門鎖轉動,一個熟悉的身影笑眯眯地探進,“貞貞,聽說你發揮得還不錯?明天繼續加油!對了,來看姑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華麗絲帶包裝的禮品盒裡,靜靜躺着一條粉紅色的洋裝公主裙。

     就知道會這樣。

    蘇貞貞毫無驚喜的表情,“不能換别的嗎?” “這可是剛上市的限量新款呢!”姑姑揉揉她的長發,惋惜惆怅的口吻,“隻有你現在這樣美好的年紀才能擁有的東西,為什麼要等到失之交臂後再去後悔呢?” 看見女生一臉挫敗地收起禮物說“我知道了”,她眉眼彎彎,笑若春花。

     寫字台上的厚疊書本露出照片的一角,她随手拾起,“這是你們班的畢業照?” “嗯。

    ” “……原來這孩子和你是同學。

    ” “啊?” “這個……”她的手指欽點般指着接近邊緣某張淡然的臉,“季淵陽。

    ” 從斷續的叙述句中拼湊出的少年的另一面。

     彈一手好鋼琴。

    會彬彬有禮地微笑。

    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