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如果你有2003年的硬币,請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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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刻骨銘心在時間的面前都是回首時的淡塵輕煙,何況你隻是我漫長素白青春裡的一道注定要靜默的傷。

     我在等着時間過去,它會如同歲月墳頭的荒草将一切往事掩埋,我相信它總有一天會帶走我心心念念的你。

     可是,是哪一個哭着叫着你的名字醒來的夜裡,我才猝然懂得,不是時間不肯帶你走,而是時間在我的世界裡,停滞了。

     曾經無數個時候,白天或者夜晚,身邊有人還是沒人,我都會不由自主的陷入對你的想念和追憶,那些年的流光溢彩,你牽着我在路上踢着石子走,不懂得回頭看看,也不懂得想想未來,你對着我笑一笑,看一看彼此緊握的手就以為完成了所有的天長和地久。

     我的錢包最裡層有一張照片,這些年來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沒有弄丢過他。

    你抱着我,笑容像是融化的冰川清涼無傷,眼睛裡藏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怅惘,我笑得沒心沒肺,你說那是你喜歡的樣子。

    可是隔着時間的河流我仔細的探究你當時的眼神,你是在擔心什麼,你是在為什麼煩惱。

     你是否很早很早以前,就預計了我們這場離别。

     我始終記得你最後對我說的那句話,你說,亦晚,你是不得不離開,我是不得不留下,我們是不得不分開。

    你說完這句話時候的表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是的,我相信即使我渡過了忘川也無法忘記你當時的表情,那麼悲傷,那麼無奈,可是卻又那麼義無返顧。

     後來我去到了很多城市,隻要我想起你當時的表情我就會蹲下身來不管不顧的嚎啕大哭,即使在車輛川流不息的大街上,隻要腦海裡閃過你那個樣子,我就能立即聲嘶力竭的哭出來。

     我的脖子裡挂着一枚硬币,那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你說,亦晚,我是害怕你成長到有毅然了段曆史的決心,我内心也有需要恪守的原則,如果什麼時候你覺得是最後的道别了,你就拿來給我吧。

     善予,我在等待那麼一個時刻,可以不動聲色的将這枚硬币還給你。

     睿晨倒了兩杯酒,我們順勢坐在地上一邊吃冰箱裡剩下的奶酪,一邊喝着紅酒,看上去很小資。

    他深呼吸,說,要是我媽知道我這樣吃東西,會殺了我的。

     我輕聲笑,你媽媽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他想都不想,脫口而出,我媽媽很漂亮,真的很漂亮,而且很有氣質啊,也很溫柔,會做很好吃的菜,也會彈鋼琴,在我心裡我媽媽是完美的。

    我把頭側過去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體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很快恢複了正常,我暗自覺得好笑,還說自己不是純情小男生,緊張成這樣。

     我笑着說,看到你就知道你媽媽一定是美女。

    他眨眨眼睛,帶着于有榮焉的驕傲,那麼你呢,亦晚,你媽媽是個怎樣的美女呢? 我的笑容漸漸淡下去,眼睛裡閃過不被人察覺的黯然,她嗎?紅顔美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

     從小我就知道我有一個美麗的媽媽,我從兒時起就感受到來自别的女孩子羨慕的眼光。

    她身上總是有一種很好聞的香味,長大之後我才知道那是愛慕她的人從巴黎帶回來的香水味。

    她總是穿着很高的高跟鞋,脖子終年露在外面如驕傲的長頸鹿,即使是在白雪皚皚的冬季你也看不到一個臃腫的她。

     所有人都說,她真是美女。

    可是我記得奶奶時常對着她的背影歎氣,美成這樣,必定是禍啊。

     那時我并不懂得紅顔禍水這一說,可是我本能的抗拒她,我不喜歡她。

    很奇怪,所有的夥伴都跟我說我媽媽很漂亮時我隻覺得厭煩,她是美的,我是醜的,她是精緻的,我是粗糙的。

    我們看上去那麼不協調,根本看不出我們的血管裡有同樣的血液。

     她也不喜歡我,有時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陌生的小孩,高興時會帶我去買東西吃,想要把我打扮成女王身邊的小公主,可是總未能如願。

    我自小就是不識擡舉的丫頭,我讨厭紛繁複雜的蕾絲裙子,我讨厭将頭發編成一束束的辮子,我讨厭每個周末被逼着去舞蹈室跟着一大群漂亮的小姑娘壓腿下腰。

     我選擇反抗她,在我稍微長大一點的時候,由于跷課太多被老師告狀之後,她狠狠的抽了我一個耳光。

    那天父親也在家,很意外,因為生意的原因他經常在外面奔忙,我是多麼珍惜能見到父親的每一次機會,可是那一次,她居然當着父親的面将我置于那樣的屈辱中。

     我完全崩潰了,在空曠的客廳裡我像瘋了一樣把所有能摔的能砸的東西都破壞掉了,我記得那些破碎的聲音和滿地的殘缺,也記得所有人驚愕的眼神,我嚎啕大哭,将心裡多年來堆積的委屈和怨怼一次性的宣洩出來,我說,你真的當是我你的孩子嗎,還是你的傀儡呢,你有什麼資格參與我的人生呢,你是嫌棄我給你丢人嗎。

    從小到大,每件事都是你做主,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我要不要,我承不承受得了,你是個自私的女人,你的青春憑什麼要我來延續。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多的怨言,我的話語像一支支回不了頭的利箭,帶着凜冽的恨意直直的插入她的心髒,她一句話也不說,呆呆的看着我,她的身體顫抖得像深秋的落葉,是從那時候起,我知道,我們之間那種由于我的妥協而維持的平和瓦解了,她會更讨厭我了。

     父親走過來,聲音裡有一些困惑和憐憫,他說,亦晚,不要這樣跟媽媽說話,媽媽總是為你好。

     多年後我都記得那個夜晚,我和我的母親在一片廢墟之中望着彼此哭泣,那樣動人的眼淚,卻是來自憤怒和失望。

     奶奶辭世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和睿晨在影院看電影,黑暗之中我感覺到我的血液都凝固了,手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緊接着,我的眼淚也大顆大顆砸下來。

     仿佛整個人都灰飛煙滅了,像一尊水晶從很高的地方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