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和自己生活,與時間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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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己會死得幹脆一了百了; 如果在這漫長的黑暗之中陪伴的人是小燈,也許也就不那麼寂寥可怖了。

     在這樣想的過程中,葉雅歌有時候甚至會偷偷慶幸孟小燈的失約,因為這樣他就和危險擦肩而過。

    可更多的時候她是很難過,三個月以來孟小燈的杳無音訊,周琳星的避而不見,他們和光一起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裡,這消息對她來說,比黑暗還讓人絕望窒息。

     漫長而寂靜的三個月,隻有張澤如,還是張澤如,每個周末像履行義務般地過來陪着葉雅歌說那些可有可無的話,像個兢兢業業彌補過失的小丈夫,甚至荒唐地想要在畢業以後和她結婚,自說自話地要對她以後的人生負責。

    他說,雅歌,我隻有這樣一個機會,請你給我。

     張澤如,你何必呢? 葉雅歌對着虛空兀自歎了一口氣。

     雅歌,是我甘願。

    就算,你并不喜歡我。

    張澤如有些激動的聲音陡然在前面不足半米的地方響起,葉雅歌被驚了一大跳,方才想起自己胡思亂想的時間裡不知道他已經在這裡站了多久,或者,他根本從來就沒出去過。

    葉雅歌皺了皺眉,突然就有些惱。

    她是極不喜歡這樣突然而然被人近距離觀察着的感覺,置身黑暗中的人,總是不安,總是忐忑。

     張澤如,我累了。

    葉雅歌聲音冷冷的,她無法控制自己的不适。

     那,我先走。

    男孩亦隻好輕聲道别。

     外面傳來門鎖卡嚓一聲扣攏的聲響,葉雅歌長舒了一口氣,她悲哀地想着,自己其實已經幾乎不記得張澤如的模樣。

    記憶中隻有混亂中他拉着她不放的手是溫暖的,熟悉的,還有慌張中她的指甲曾經那樣深地,噬進他的肉。

     這是一個突然被光抛棄的女孩,姿态多麼防備,就好像被上了發條般無法松懈下來。

    除了在聽到那個殘疾人笃笃行來的拐杖聲的時候,她無時無刻不在僞裝着自己的心慌和恐懼。

    而現在,似乎也隻有那木質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能夠使她稍微平靜一些,因為每一次,他仿佛總是為她停頓,在她的窗前。

     那時候,葉雅歌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想起孟小燈說要帶她走的樣子。

     就好像無數次在凄絕的夢裡,他伸出的手,指向南方。

     {我是不是見過你} 所有對于南方的期待,都是母親過世的那個冬天開始。

     所有關于南方的想象,都隻是耳麥裡的一首歌曲。

     那是三年前的秋天,大二學生為大一的新生舉行的那場迎新表演,當那個叫孟小燈的男孩在台上捧着話筒唱《南方》的時候,葉雅歌正在出神地想着一些過去的事情,過去的人。

    周琳星拉着葉雅歌的袖子使勁搖晃,小鴨子,不行不行,我快死了。

    她才擡起頭,就那麼遠遠地望過去,聚光燈下男孩嘴角的笑意是慵懶而漫不經心的,可是當他的眼神像ak47的槍火一樣迅猛而激烈地掃過來,隻需百分之一秒的時間,下面所有的女生都千瘡百孔。

     一見鐘情是一個剽悍的詞,真的。

    葉雅歌想,她也情願在那一刻死去。

     可是周琳星說,完了完了,我愛上了孟小燈。

     所以葉雅歌便沉默了,很沉默。

     跟着周琳星去後台找那個叫孟小燈的男孩時,葉雅歌的心情很奇怪地有一些微妙。

    她知道,周琳星的字典裡從來沒有矜持和擔憂,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張揚的女生,走到哪裡,都像一個發光的小星球,漂亮得不可一世,驕傲得一塌糊塗,偏偏家境又好,于是便沒有什麼得不到,也沒有什麼舍不得。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葉雅歌覺得周琳星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她隐隐地希望那個唱着《南方》的男孩,應該和别人有一些不同。

     後台一片兵荒馬亂,穿越了一疊一疊的人群,葉雅歌總覺得是自己先看到孟小燈。

    但是晚了,周琳星整個人已經歡快地跑過去,奔跑中她的泡泡裙子一起一伏地像浪花一樣撲騰,葉雅歌曾經偷偷地羨慕過她擁有這條好看的裙子,可是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那泡泡的裙裾飄起來的形狀像一堆撕不開的破棉絮,怎麼看都覺得醜。

    葉雅歌垂首看看自己更平淡無奇的棉布裙子,悶悶地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嫉妒心作祟。

     其實她和周琳星很要好,好到從來就沒有想到要喜歡上同樣一個男孩。

     可能是所向披靡的周琳星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對手吧,葉雅歌想。

    愛情真讓人心态扭曲。

     她刻意地放慢了腳步,看着周琳星朝着孟小燈跑過去,他正埋頭專心地擦拭着手裡的吉他,周琳星也不說話,直到那藍色的泡泡裙在他面前像海水一樣平息了,他才懶洋洋地擡起頭看她,一抹不經意的笑容在眼裡飄蕩起來,沒有等周琳星先開口,孟小燈就先笑了,我是不是見過你。

     簡單的七個字,周琳星自然是接得順理成章,可葉雅歌卻忽然就黯然了下去。

    她原本期待孟小燈會與别的男生有什麼不同,可是連搭讪美女的方式都是同樣的卑劣。

    那個夜晚,葉雅歌就像個影子那樣跟在周琳星的身後,看着她在大二的那群男生中間如魚得水般地穿梭來去,他們和她聊音樂,聊搖滾,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題哪怕言不及義,葉雅歌看着周琳星明媚的笑容和一張一合的嘴唇,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妒忌,而要命的是這妒忌又讓覺得自己很卑微,很不是角色。

     沒有一個人在意葉雅歌的存在,對于女生來說,被忽視比鄙薄更讓人不堪一擊。

    而這種被放棄的感覺對于單親的葉雅歌而言又别有更深的體會。

    她一直冷眼旁觀着他們的熱鬧,直到晚會結束時才有誰終于沒話找話似地問了周琳星,那是你朋友吧,叫什麼名字。

    周琳星親昵地拉過葉雅歌的手,嬌滴滴地笑着向他們介紹,我最好的朋友葉雅歌,我們都叫她小鴨子。

     哦,小鴨子……那人恍然大悟般地重複着。

     葉雅歌正暗地裡咬牙切齒,然後就聽到了孟小燈暴笑的聲音。

     {寒冷就像生離死别} 小鴨子?你真的是小鴨子? 孟小燈捂着嘴很誇張地狂笑着,幾乎要迸出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