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何處“借”來玉骢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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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大紅花。

    一方面表示自己對它的滿意,另一方面,表示自己對它的占有權。

     本來,從古拙的角浦來到水潤的江南是段青衣的意思。

    他一邊甩着繡花錦帕,一邊眉眼如絲的沖我抱怨,說角浦偏僻,聽曲兒的人少,而他又是一個戲子,哎吆吆,不能不為生計奔忙。

     我直着小爪子掩着血盆大嘴笑,笑得唇角的淺淺梨花渦都塌陷成深井了,卻不知該對眼前的男子怎樣置言。

     段青衣彈了彈長衫下擺上的塵土,看了看我,尋思了一會兒,沒頭沒腦的蹦出一句話來,說,小仙,等你長大了,我想,你應該是天下最好看的女賊了。

     那時,月光熒熒恰好映照在他身上,石雕般清晰儒雅的眉眼,恍如夢中。

    他的這句話讓我沒來由的臉紅心跳了很久,不得不甩着手看着天說着“今天的太陽居然是圓的”這樣的話來掩飾。

     可恨的是,他沉吟半天後又蹦出了下面的話,他說,小仙,你說等你長得那麼好看了,我将你賣到怡春園呢,還是小紅樓? 我直接九十度直直的躺在地上,長昏不醒。

     為此,在來江南的路上,我一直往段青衣的小白馬的草料裡面摻瀉藥。

    小白馬一路上,蝴蝶步,八字步,xo型步,折騰個不停,折騰得段青衣不得不收起他的大腳改乘小轎。

     切,對于我這種信奉“堅持到底,就是勝利”以及“無毒不丈夫”的人來說,是不會就此罷手的。

    我就繼續往他的轎夫的飯菜裡下瀉藥……段青衣太純良,當然不會想到我頭上,就這樣,這個“新上任”的戲子,一臉委屈、滿臉狐疑的被折騰了一路,折騰到了江南。

     綿甜的吳侬軟語化成小曲兒從江南女兒的櫻唇滑出,聽得人心蕩漾。

     我打馬經過茶肆時,聽到說書段子:說是江南的舊時三絕與今日雙絕。

    舊時三絕均在當時聲名顯赫的玉滿堂:冬暖夏涼的寒玉棋;見血封喉的杏花針;色冠江南的玉夫人。

    隻可惜一場大火,寒玉棋碎,杏花針斷,玉夫人玉蝶兒也香消玉碎。

     說到這兒,雙目失明的說書老人不僅音調有些凄婉,不知道是我的眼珠子抖還是那個老人真的情緒有些激動,反正憑借着一個職業賊的觀察入微的本領,我看到他蒼老的喉結處也有些微抖。

    而他又仿佛生怕聽書的人覺察,便話鋒陡轉,說起今日雙絕。

     關于雙絕,他隻說了七個字:“美人如玉劍如虹”。

    便撚須作笑道,各位看客,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茶肆裡的聽客們,意猶未盡的散去,我笑笑,心想,要是段青衣唱戲能唱的像說書的老頭這麼“入戲”的話,我天天在角浦給他辦個人演唱會,他負責唱,我負責點銀票。

    我們就不需要這麼為了讨生活天涯海角的奔命了。

     在我掉轉馬頭準備離去時,玉骢馬便開始有些小煩躁,小白眼翻得風生水起,不太肯聽我的話。

    任憑我掉轉缰繩,它執意要向我不想它去的方向走。

     就在這僵持之際,一道身影如一團破棉絮一樣從我身後襲來,風一般翻上馬背,鎖住我的咽喉。

     我立時絕望起來,後悔沒有聽段青衣的勸,不該騎着這馬四處張揚,看來今天要香消玉殒了,可憐我還有那麼多“順手牽羊”得來的戰利品沒來得及脫手賣掉,這會是我多大的虧損啊。

    身後卻傳來段青衣怪怪的聲音,他挪開鎖在我喉嚨上的手,說,小仙,你瘋了!你當這馬像你一樣低能啊,它會将你帶到它原主人面前的! 沒等他的話落音兒,玉骢馬果真戴着大紅花瘋跑起來,段青衣眉心一緊,抱緊我一躍而起,如鶴唳九天,姿态優雅的——滾落在江南的青石闆上—— 這豬真該死!生怕自己被摔傷,所以拿我當肉墊,四平八穩的把我壓在身下。

     我被段青衣碩大的身體壓着,眼睜睜的看着玉骢馬歡騰着小馬蹄揚塵離去,段青衣俊美的大臉如肉餅一樣貼在我的鼻尖上,唉,生活多麼絕望。

     段青衣從我身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無嘲笑的說,這麼通靈性的馬,真要落在你這智商的女人手裡,可就糟塌了。

     他又轉身,看着我,滿臉深思的問,小仙,這馬的主人到底是誰? 我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低着頭,不答話。

    本來嘛,我怎麼會知道?難道我要偷人家馬的時候,先跑過去,問問馬的主人,喂,你叫什麼?你必須回答,因為我馬上要偷你的馬了,偷回去還得貼上你的名字做标簽來分類。

     微風緩緩襲來,束發的飄帶飄起,柔柔軟軟的撫過段青衣英挺的面龐。

    段青衣舉手輕輕擋開,說,小仙,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别總一身男人裝束,不男不女的,你不煩,我看着還煩呢。

    你知道那馬為什麼離開?它憋屈,被一活人妖騎着,它能不憋屈嗎?說完,扭着大屁股晃蕩着向杏花樓走去。

     我在他身後,念念有詞,從他祖宗一代一直詛咒到他祖宗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