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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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仔細打量,乍一看居然和自己幼年時肖似,但眉眼之間又頗像天恩。

    女孩初時有些抗拒,向法依缇身後鑽去。

     “不用躲,過去,讓姑姑看看。

    ”法依缇笑,“人家都說,侄女是很像姑姑的呢。

    ” “你媽媽呢?”安宜柔聲問。

     “她已經回到琉璃之月了。

    ” 蘇安宜不解,望向法依缇。

     “天恩更多是一個人類,她并不完全适應海洋的生活,在兩年前……” 安宜抱緊小女孩,不禁眼眶濕熱。

     “安宜,你願意和我們一起走麼?”法依缇輕聲問。

     “我?” “你的血液更為純粹,但因為你出生時母親難産,所以本能一直在沉睡。

    現在的你,和我們的族人并無二緻。

    如果你回到陸地,也會讓第二個第三個皮埃爾對你感興趣。

    ” 蘇安宜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在陸地上生活二十餘年,或許無法适應我們的生活。

    ”法依缇微笑,“我不勉強。

    你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放棄自己的全部能力,還有關于我們的記憶,做一個普通人。

    ”她指指喬,“他必須忘記你,忘記阿簪,忘記所有的一切。

    ” “其實,我沒有選擇的,是麼?”蘇安宜擡頭,“如果我不答應,你也不會讓我和喬活着離開這裡,是不是?” 法依缇轉身:“對不起。

    我不能為了一兩個人的幸福,将全體族人置于險境。

    我們的存在,隻能永遠是一個傳說。

    世間的人類,誰也不能知道。

    ” 蘇安宜摸着自己涼滑的手臂,她竟然變成了另一種生物,而還不曾體驗暢遊碧海的自在,便要将這一切遺忘。

    還有喬,來不及開始,甚至來不及說再見,便要面對永别。

    她想要再用指尖勾畫他眉骨和鼻翼的輪廓。

    而阿簪跪坐在喬身側,撫着他的面頰,神色溫柔而悲凄,她将喬緊緊抱在懷中,淚流滿面,肩膀劇烈聳動,嗚咽聲被強抑在喉嚨間。

     她要随着族人走了,去往新的海域。

     安宜忽然慶幸,與其緬懷一生而再不能相逢,能夠徹底忘卻,或者也是一種幸運。

    她對喬說的那些話,不久或許就成了現實。

     “我可以從大隊的追求者裡選一個家世煊赫的青年才俊,早上在巴黎下午就飛到紐約,定制最昂貴的晚裝禮服,在家裡辦沙龍,去參加美術展或者舞台劇的開幕式……” 她不會惦記他,他也不會挂念她。

     悲傷喜悅盡數遺忘,連惆怅感慨的緣由都被封存。

     如同從未存在于彼此的生命裡,這一段時光便成了空白。

     揚起頭,黑黝黝的洞頂,無數明珠熠熠生輝,如同不幾日前海灘上看見的天幕,深藍天鵝絨上綴着璀璨星河,她伏在喬的胸口,聽見海浪和他脈搏的聲音。

     水潭中的海水已經沒過蘇安宜的腳面,也淹沒了那一個動情的吻,唇畔柔軟的觸感消失了,他手心貼在自己面頰上,能感受到那粗糙的疤痕。

     下一刻是他踩過木地闆的腳步聲,踢踢嗒嗒站在她面前,腼腆地笑,張開雙臂等她撲上來擁抱。

     所有的場景,如同按下了倒放鍵。

     神猴哈努曼與人魚的壁畫,巴爾的摩的海洋館,波士頓查爾斯河畔的船塢,在腦海中紛紛褪色,從絢麗變黑白,然後扭曲成一陣輕煙,飄散消逝。

     在那個甯靜的午後,她靜靜地坐在喬身旁,緊握的手松開,紙片重新跳回本子上,清晰的字迹一個個倒退消失,醫院來蘇水的味道從刺鼻到淡然,被海風鹹澀的味道取代。

     她在船上看着重傷的喬,心中有溫柔的疼痛。

     海水繼續上漲,沒過了她的胸口。

     記憶回到波濤洶湧的怒海,喬飛身捉住她腰間的長繩,尖銳的流勾刺入他掌心。

    二人在漩渦邊緣,天地倒置。

    她卻從不曾恐懼,隻因将生命安然地放在他手中。

     又會到蜿蜒的山路上,她在暴雨中和喬争吵。

    她坐在他門前的礁石上失聲痛哭。

    她看見泛黃的照片上俊秀的少年和俏麗的女孩。

     她在他身側翺翔,掠過萬千珊瑚,海底如漫山紅遍,魚群如飛鳥投林。

    巨大的鳐魟自頭頂翩跹而過,如同鼓動雙翼。

     “海獺先生,你又去打魚?” 她擡起頭,在夕陽中看見高大挺拔的身形,穿一條齊腳踝的闊大漁夫褲,右手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