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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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我房間的門口,招招手示意周楚暮跟來,周楚暮拉着我的箱子跟着我走了進來,他順手把門帶上,擰開了燈,然後一屁股坐在我的箱子上,熟門熟路到了極點。

     我踢了他一腳:“你會坐壞箱子。

    ” “那我坐你身邊?”他壞笑着,看着坐在床邊的我。

     我沒理他。

    他已經開始四下張望起來,在他的張望裡,我才發現我房間的蒼白單調。

    牆壁上除了一個巨大的居裡夫人素描畫像,什麼也沒有。

    這還是初二那年,某個自稱畫家的男生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本來不想要,念在畫的内容還算正點,我收了下來。

    這是我唯一收下的男生的禮物,也是唯一稱的上有品的禮物。

     隻是他附上的那封信實在太可笑。

     “你就是我心中的瑪麗居裡”。

    他這樣寫道。

    就因為這句話,整整一個星期我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偉人,我差點沒因此笑出病來。

    此刻周楚暮正帶着研究性的目光看着那幅畫,他越看,我越覺得這幅畫其實很丢人。

     “周伯……還好嗎?”我開始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才回過神,眨了眨眼,說:“死了。

    ” “死了?”我掩着嘴驚叫,“為什麼?” “他脾氣太大,動不動就要抽人,中風了,就死了。

    ”他仍然說得面無表情,好像在說一個連續劇中的人物命運。

     “你爸是好人。

    ”我提醒他。

     “那是。

    他對你那是沒得說。

    小時候我老懷疑,咱倆是不是在醫院裡換錯了?”周楚暮又壞笑着看我。

    我仔細打量他的眼睛,果然是沒有一絲的疼意,也許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應該明白不應該對這樣一個冷血的男生陷入情網,可是,我說過了,這是命中注定。

     我命中注定重新遇見周楚暮,也就命中注定了,萬劫不複。

     “你傻了,居裡夫人?”周楚暮伸出手來在我眼前晃了一晃。

    我吃了一驚,他居然認得居裡夫人! “這些年,你都在哪裡?” “他死了我就是一個人。

    ”周楚暮說,“你明白什麼叫一個人嗎?” 我點點頭,我當然明白,就算他們沒死,其實我也感覺同樣是一個人。

    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懷舊,一個人唱歌,一個人苦讀,一個人傷心。

     “你沒有女朋友嗎?”我問他。

     “你想我有嗎?”他反問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讓我不敢與他對視,于是我低下了頭。

    這對驕傲的林枳來說,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對了,換上那條裙子給我看看。

    我為了你,可是連命都豁出去了。

    ”說完,他把那條裙子往我肩膀上一拍,下了命令。

     我乖乖拿着裙子,走到衛生間去,換好,再推門進去。

    屋裡一片漆黑,隻有窗前的一小片月光,美得正正好。

    我狐疑的伸手去摸牆上的開關,忽然我的額頭上像被一個軟軟的小墊子碰了一下,燈在我摸上開關前一秒打開。

     周楚暮就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制造出一片陰影。

     我想,剛才,他是吻了我。

     就在我驚訝無比的時候,他退後一步,用挑剔而冷漠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一遍,忽然滿臉爆發笑容:“美呆了。

    ” 在他滿眼的欣賞裡,我就是再能裝,也笑出了聲。

     但我回頭想要關上門時,卻忽然看到于根海,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回來了。

    他抱着臂,靠在門上,污濁的眼珠看着我和周楚暮,像在看兩隻偷情的貓。

     他用食指勾着minicooper狗牌般的車鑰匙,仿佛在向周楚暮宣戰。

     我想跟他解釋什麼,又覺得沒有必要。

    ——我為什麼要對他解釋呢?他算什麼?可是就在我的頭腦中還沒有掙紮出答案之前,他已經推開我走進了屋子,指着周楚暮問:“你是誰,到我家來幹什麼?” 周楚暮微笑,朝他彎腰,用禮貌無比的聲音答:“叔叔,我是周天義的兒子,你不記得我了嗎?” 于根海一直想一直想,但是肯定沒想得起來,周天義是誰。

     “我爸曾是你的情敵。

    哈哈哈。

    ”周楚暮一面說,一面笑着往大門外退去,“不過,他死了,您老卻活得這麼精神,當年您赢了,靠的看來不隻是錢噢。

    ” “你這個小流氓!”于根海上前一步,“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周楚暮在門口對我喊:“再見,林林!” 說完,他揚長而去! “有兩把刷子!”在大門關上之後,于根海走到愣在原地的我面前,豎起他肥厚的大拇指,對我由衷地贊歎了一聲。

     我不知他究竟是歎我什麼:能勾引男人了?樂于助人?還是别的? 我還未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廚房裡就傳來我媽十年如一日沒有聲調沒有節奏沒有韻律沒有感情的聲音: “吃飯了。

    ” 難道,她真的有特異功能,把過去統統從腦子裡洗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