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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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出這個名字,林枳會尖聲大叫。

    我已經做好去捂她嘴的準備。

    然而讓我有點小失望的是,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哎呀,你真是瘋了!” 而且,看她的樣子,好像早就對這一切了然于胸,唉,我真是太失敗啦。

     林枳笑着,彎起食指狠狠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有點若有所思地說:“丁丁,你也戀愛了。

    這真奇怪……不過,真好。

    ” 兩天後她送給我一小管橙色的dior唇彩,在我的嘴唇上輕輕地抹了一點,輕聲但是鼓舞地說:“很漂亮,丁丁!去追求你的老男人吧,祝你成功!” 我的臉立刻燙得像剛煮熟的雞蛋,可是,居然也泛起一陣小甜蜜。

     在我無望地喜歡林庚的日子,隻有林枳能讓我偶爾有這麼一點幸福感。

     我的幸福,甚至和林庚本人無關。

     他回來了,我們開始上起和以往一樣的語文課,好幾次我都想問問他有沒有收到我的短信,但終究沒問。

     他在講台上跟我們講《赤壁賦》的時候我走神,我在想我自己到底喜歡他點什麼?他其實真的不帥,鼻梁太高,眼睛太小。

    他個子太高,走路總有點弓着背;他太瘦,怎麼打籃球也沒有肌肉;他落後時代,鄙視超女鄙視好男兒,最崇拜的卻是一個比他還老的老男人,宋朝人,名叫蘇轼。

     每一次講到和蘇轼有關的課文,就是他最神采飛揚的時候。

    這一次,他居然跟我們講起蘇轼的愛情,講起蘇轼在侍妾朝雲死後不再續娶,還寫下“不合時宜,惟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這樣感傷的詩句。

     可惜的是,這些感傷的詩句不能像平時一樣讓我感傷。

     因為林枳偷偷塞給我一張紙條:“今晚我要去見他。

    幫我想想辦法。

    ” 有時候我覺得,林枳是不是太高估了我智商?自從她和那個叫周楚暮的戀得越來越水深火熱之後,我就學會了兩件事:第一件,撒謊。

    第二件,圓謊。

    每當我說出五花八門的理由來應對老師的疑問時,我都能感到四面八方佩服的目光——看似木讷的田丁丁不但有驚人的想象力,還有超強的心理素質。

    不然你看她怎麼從來沒臉紅過? 老天,我可真是被逼的。

     而且這一次,情況不一樣。

     林庚在快下課的時候宣布,因為他出差缺席晚自習一周,本周的晚自習,都由他代上。

     為了林枳,我能在所有人面前撒謊,卻獨獨不能欺騙林庚,這是我最後愚昧的堅持。

     下課的時候,我小聲地問她:“你不能不去嗎?” “不去?”她用深深黑黑的大眼睛審視地看着我,好像已經在問十萬個為什麼。

     我不敢回望她,與她跟周楚暮的甜蜜愛情相比,我對一個中年男人的暗戀,顯得這麼卑微不值一提,随時都可犧牲。

     然而,就在我即将讓步的時候,林枳卻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對不起丁丁,”她輕聲抱歉地說,“我不該讓你為難的。

    ” 那天的晚自修,林枳果然沒有逃,而是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背誦《赤壁賦》。

    我有點愧疚地趴在桌上畫受力分析圖,林枳卻給我遞糖。

     “别人送我的,日本糖果,嘗嘗。

    ”她沒事人似的對我說,就好像不能去約會的倒黴蛋不是她而是我。

     我剝了那顆昂貴的糖果塞進嘴裡,一股子沖鼻的酸味。

    我眼淚汪汪地看着林枳,林枳噗哧一下笑了。

    她笑起來真是說不出的好看,牙齒像顆顆小珍珠,眼睛裡都反射出那種醉人的光澤。

     “對不起。

    ”我說,“都是我害得你不能跟他……” 她搖着頭,伸出手指輕輕點住自己的嘴唇,示意我無需再說下去。

     就在這時,我感到她的手機在震動。

     她輕巧地伸手進桌肚,按掉。

     十秒鐘之後,再震。

    這一次,她拿出手機,無限留戀地看了看上面的号碼,然後果斷地按了關機鍵。

     我的心又開始糾結,可是她卻忽然收起手機,擺正表情,假裝生氣地用鉛筆在我的腦門上輕輕戳了一下,說:“田丁丁你别苦瓜臉了,你都幫了我那麼多回,我配合你一次,不是應該的嗎?” 對啊,不是應該的嗎? 那一天晚上,我覺得我在心裡明确了一件事,就是:好朋友不但應該在關鍵時刻拔刀相助,不但應該分享彼此的秘密,還應該随時義無反顧地,為對方作出犧牲。

     這一點,林枳已經做到了,我相信田丁丁一定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