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藍(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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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能勸住自己不去看一看他。

    也就是說,像我蔣藍這樣的人,是壞不到底的。

     我推開阿布家的門,一眼就看到了他。

    哦,謝天謝地,他居然記得回家的路。

     他盤腿坐在床中央,光着上身,在疊紙飛機。

     我無法描述我看到他的那一刻的驚訝。

     充滿諷刺意義的是,我想起來我小學時唯一背誦過的一篇課文。

    講的是一個想家的紅軍,半夜一個人坐在油燈下拿着媽媽給他縫的毛衣默哀。

     阿布此刻的神情,實在是和小學課本插圖上的那位大叔太像了。

     那張簡陋的單人床周圍都鋪滿了鮮花般的紙飛機,五顔六色,用了各種各樣的紙張:有時尚雜志,有百服甯說明書,還有a片封套…… 真是應有盡有。

     我驚訝地問他:“你要去賣紙飛機?” 他不理睬我,繼續疊紙飛機。

    我有點害怕地湊上前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頰。

    這一拍不要緊,我以為我拍到了開水壺,他滿臉發燙,好像已經發燒了! 我把他脫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替他套上,他卻不買賬,力大無窮地一把撕開,紐扣全部撕落了。

     然後,他用血紅的眼睛看着我說:“莫莫,餓。

    ” 說完這三個字,他栽在了紙飛機叢中。

     奶奶的,老子隻剩下四千塊,不知道治不治得了一個精神病?懷着這樣沉重的想法,我又一次把阿布送進了醫院。

     他居然三天沒有吃飯,疊了三天三夜的紙飛機。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一定也是三天三夜都沒有穿衣服,否則,他怎麼會燒到四十度五? 醫生已經告訴我:他腦子有很大的問題,如果再不給他治療,他有可能會得精神病。

     難道他不已經是精神病了? 我看着發燒發的紅光滿面的阿布,他在睡覺,卻因為輸了葡萄糖而在夢中精神矍铄。

    他一會兒全身顫抖,雙手亂舞,一會兒又低聲嗚咽,像隻受到攻擊的老鷹。

     阿布啊阿布,這還是那個出起老千來風聲水起,打起架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的偶像嗎?我懷着無比陰郁的心情陪伴他,除了花錢,無能為力。

     不知道何時,我也睡着了。

    是阿布的喊聲把我驚醒。

    他抱着頭,不停地在呼痛,又拿頭往床頭拼命地撞。

    我控制不住他,隻好按了鈴,護士很快進來,要給他打鎮定劑,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幹脆從床上跳了下去。

     “讓我走!”他一把搶過護士手裡的針頭,直接扔到了地上。

    我驚訝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用一種無比陌生的眼神。

    然後他說:“好心人,謝謝你救我。

    我不用治了,我沒事了。

    ”說罷,他力大無比地推開護士,自己把輸液的針頭一拔,搖搖晃晃地走出病房。

     我追了出去。

     沒想到他卻跑得比誰都快。

    他用流着血的手護着自己的腦袋,一邊搖頭晃腦,一邊靈活地鑽過人群,直向電梯奔去。

     我還是沒追上他! 我趕到電梯門口時,電梯門剛好關上。

    我看着鮮紅的數字往上竄的樣子,心裡絕望了——他去的是樓頂! 一瞬間,我心裡滑過一個邪惡的想法:如果他從樓頂掉下去,是不是我們大家就都解放了呢? 我僅僅有過兩秒的猶豫,但是很快,随着電梯的樓層竄到30的字樣,我立刻清醒過來,慌神地轉向安全出口,往樓頂奔去。

     我幾乎是爬到樓頂。

    雖然阿布的病房離樓頂隻有六層的距離,但我幾乎已經費勁了我全身的力氣。

    我爬上去的第一眼,就看到阿布坐在高高的欄杆上,抱着頭大聲沖樓下呼喊着什麼。

     我的天,他真的瘋了。

     我大喊他:“周遊!” 他聽不懂。

     他連他的真名叫“周遊”都不記得了。

     他仍舊抱着頭,過了許久才轉過來看我,号啕着喊:“莫莫!莫莫!” 他居然哭了。

     他一邊哭一邊像服用了搖頭丸的流氓少年般不可抑止地晃着腦袋,仿佛要把頭搖裂開似的。

     我站在原地看傻了。

     跟着我的腳步上來的醫生和護士們也看傻了,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

     還是我最先反應過來,對他大喊:“阿布!我帶你去找莫莫,好不好?”阿布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像要把我看穿一般——然後他用懷疑的聲音問我:“你帶我找誰?” “莫莫。

    ”我說,“莫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