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黑色裡裹着銀白,溫柔地侵略着世界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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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頭挨着頭湊一起聊天。

     反正都是東拉西扯,什麼都說。

    說到社裡最近連載的漫畫,李默然掐着大腿罵作者腦殘。

    多晴也覺得挺腦殘的,畢竟白薯的腦子缺根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下次我把白薯那小子揪過來讓他給你跪下。

    ” 李默然義憤填膺:“要跪電腦主闆!” “嗯,跪榴蓮!” “跪刺猬!” “跪玻璃渣!” 兩個人說得沒譜,挺開心地大笑起來,多晴樂得滾來滾去。

     李默然突然說:“狼崽子,你發燒的時候把你哥當成付雲傾了。

    ” 多晴看着天花闆,懵了。

     “你揪着多瀾的領子說,付雲傾,你死越遠越好,别再讓我遇見你。

    ”李默然轉過頭幽幽看着他,“狼崽子啊,要是再讓你遇見呢?” 多晴就像動物園裡關在鐵籠子的裡的狼陰森森地瞪着将她送入籠子的馴獸員,丫的,别讓老子出來,老子出來第一個咬死你。

     可是如何才能再次遇見。

     ——也許隻能在發燒的夢裡。

     7 年底的忙碌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動漫社的雜志部,每天都加班加點,愣是在年前趕出兩期雜志。

    編輯都累得脾胃虛弱,漫畫家們也好不了哪裡去,都是元氣大傷。

    好在完成任務以後,雜志部臘月二十六放假,她便跟白薯約好一起去購物。

     白薯是孝順的好孩子,買了一堆的東西都是給父母買的,自己倒是沒什麼。

    多晴更幹淨,路過施華洛世奇,看見一對水滴型的耳釘晶瑩剔透,透明的,像天使的一滴眼淚,卻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華。

    她拖着白薯去店子裡打了個耳洞,右耳,戴上一隻,像碎月光一樣能閃着眼睛。

     除夕夜紀多瀾去父親家,她堅持留在家,她說:“我要用什麼身份去呢?” 紀多瀾說:“我的未婚妻的身份還不夠嗎?” 多晴說:“不夠的,我要留在家陪媽媽。

    ” 他想了一下,沒再堅持。

    等他離開了,多晴披上剛買的棉絨大外,去了自己的小公寓。

    四十平方米,簡單幹淨,牆漆是嫩黃色,英格蘭玫瑰的窗簾,地上鋪着大塊的土耳其羊毛地毯。

    她打開所有的燈,點燃了一支小煙火從窗戶裡伸出去。

     遠處有起伏的鞭炮聲,高樓連着高樓,燈光也吻着燈光連成光點的海洋。

     她想起那年除夕夜,她跟母親和阿姨在家裡包餃子,林嘉打電話給她,聲音很急:“多晴,你有沒有跟小雲在一起?” “他沒有回家過年嗎?”她隻知道付雲傾家是外市的,她以為他已經回去了。

     “他每年都是自己過,我打他電話打不通的,我現在不在北京,你能幫我去他家一趟嗎?” “沒問題。

    ” 她把中午包好的冷凍在冰箱裡的餃子裝在飯盒了,出門去付雲傾的家。

    他看見她很意外,意外到忘記請她進來,幹巴巴地問:“你怎麼來了?” “林嘉說找不到你,所以我來看看,不回家也應該跟我講一下嘛。

    ” 他笑得溫柔,她卻覺得那裡面沒有什麼真心。

     他說:“進來吧,冷壞了吧。

    ” 多晴的确凍壞了,屋子裡的暖氣侵蝕神經,她頭腦昏昏沉沉的,半晌才想起帶來的餃子。

    他笑了一下,揪揪她的耳朵:“你歇着,我去下餃子。

    ” 她哪裡閑得住,跟在他身後上蹿下跳。

    而且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沉默。

    不是刻意的不開心,隻是沉默。

    她看見他的背影,清秀颀長,微長的發攏在耳後,細細的眼鏡腿勾着淺粉的耳朵,竟覺得香豔異常。

     “你為什麼不回家?就算是不喜歡,一年之中就這麼兩天在家裡也可以忍受的吧?” 他沒回頭:“你看見了,我很忙,年後要交稿。

    ” “我很清楚你的進度,你隻是不想回家。

    ” 付雲傾猛得回過頭,多晴沒防備,冷不丁地擡頭看見他半張臉陷入暗影裡,眼神裡堆積着深沉的陰翳。

    他說:“你要我去哪裡?我爸的家?還是我媽的家?你要我去哪裡?哪裡又容得下我?” 他的目色越來越冷,流動的水仿佛結成一層冰,帶着遙遠的疏離,站在高處看着她。

    多晴覺得面前這個人突然離自己很遠,卻又前所未有的真實。

    其實他一直遠遠的,在誰也觸摸不到的地方,把自己纏成一個大繭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在問她,又像在問自己:“你到底讓我去哪裡呢?” 多晴心裡一緊,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緊緊攥着。

     鍋裡的餃子翻滾着,羊肉的香味飄散開,霧氣煙溢着面孔。

    他不留痕迹地撥開她的手,轉頭關火盛餃子。

    兩個骨瓷盤子,兩人靠在沙發看春節聯歡晚會。

    相聲演員将觀衆逗得前仰後合,他們卻像在看一場悲劇的演出。

     餃子吃完,多晴覺得胃裡有點堵,回頭見他拿出煙點燃。

     付雲傾不喜歡很明亮的光線,隻留下昏暗的橘色的壁燈,好像什麼都看得見,其實什麼都看不清。

     “煙好抽嗎?” “不好抽。

    ”他的雙唇吻着香煙,露出享受的表情,“唉,你幹嘛?” 多晴湊過去在他唇上盯了半天,突然撲上去堵住,搶過他嘴巴裡的煙氣,用力一吸,被嗆到,捂着胸口咳到眼淚汪汪的。

     “真的很難抽,你沒騙我。

    ” “我從不騙你。

    ” “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心裡想什麼?” 付雲傾身體明顯地一僵,沉默地抽了一會兒煙。

    多晴趴在他懷裡,保持着警惕的姿态。

    她身上總是保持這種天真的固執。

    可是以前的事情,他真的不想提,甚至不願意去想。

    可是被她這麼抱着,好像那些可怕的東西也變得無所謂起來。

     “我小時候被綁架過,就是這個時候,過年。

    我的父母都在外地度假,我跟着祖父和祖母在家裡過。

    那人将我裝進麻袋裡,扔在一個地下室裡。

    地下室裡很黑。

    我聽見外面放鞭炮的聲音,還有羊肉餃子的香味。

    ”付雲傾諷刺似地笑了,“你看,有錢也不一定是好事。

    ” “你害怕過年?” 他猶豫了一下說:“大概吧。

    ” 多晴重新湊過去抱着他,她很柔軟很溫暖,嘴唇熱乎乎地在他的臉上移動。

    她總覺得這種笨拙的親熱是安慰他最好的方式。

    事實上也是這樣的,他把她壓在沙發上,身下的身子柔若無骨,他非常想吃掉她。

     他的手從毛衣下擺伸進去,揉搓着她稚嫩的身子,指頭下的皮膚像塗了奶油。

    她手腳并用攀着他,笨拙地點燃他,熱烈地回應着他的吻和眼神。

     最後他在她的唇上喘息:“我的小狼崽子,晚上不用回去了嗎?” 多晴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她閉上眼喃喃地說:“雲傾,我已經在這裡了,你讓我去哪裡呢?” 你還想讓我去哪裡呢? 無數的煙花在窗外炸開,瞬間就冷掉,小孩子在小區的廣場上那麼清晰,線香的溫暖也不過隻有一分鐘。

     多晴把臉貼在沙發上,她把記憶撿回來了。

     可是記憶也隻是記憶而已。

     這時,她聽見門鈴響了,大概是鄰居互相拜年。

     她打開門,頓時怔住。

     面前的人穿着深灰色大衣,眉毛上結了一層霜,頭發上沾着亂七八糟的雪。

    他的手裡還拖着行李,風塵仆仆,像無數次出差晚歸那樣自然。

     是付雲傾。

     他眉眼輕斂:“我可以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