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夏日夜空裡傾盆而下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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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年前驕陽似火的盛夏,多晴剛滿二十歲,玫瑰花開的年紀。

     那時候的多晴煩惱不少,其中的一個是總覺得她的名字取得不大好。

     可是紀媽媽很喜歡,她說她看見多晴的那天是晴天,孩子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睡得很乖巧。

    窗外的陽光落在多晴的臉頰上,像一隻長了細細絨毛的小桃子——上帝給了她一個像精靈一樣的孩子。

     好吧,紀多晴承認除了損友洛洛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叫她的名字時,那些百分之兩百的回頭率,會讓她郁悶到想一腳踹死他以外,這個名字的确是陽光又美麗的。

     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像個小白臉一樣的總編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其實在多晴眼裡這個有點脂粉味的小白臉叫林嘉,是海棠動漫社的總編,算是業内低調的青年才俊。

     林嘉拿着簡曆快速看了一遍,又站起身繞着她走了一圈。

    不知道為什麼,多晴覺得那臉上的表情很是輕佻暧昧。

    說實話他算是長得不錯,可是家裡有個蛇蠍美男的哥哥,眼前看見的便都是他們現出原形後露出毒牙的驚悚模樣。

     多晴抿着嘴唇,挺淡定地看着他,眉頭越皺越緊,臉也縮成一隻鮮嫩的小包子。

     “名字真好聽,自古多情空餘恨,挺有韻味的。

    ” “我媽說,她希望我的人生多數是晴天。

    ” “為什麼不是全部?”他很奇怪。

     “人生就像天氣一樣,有晴天,也會有風霜雨雪,誰的人生能那麼完美啊?” “你媽媽是哲學家嗎?” “她是法官。

    ” “神聖的職業啊。

    ”他笑了,這次卻少了那種暧昧,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她的簡曆。

    女孩規規矩矩地坐在他面前,眼睛直視着他,充滿着純真的侵略性,毫不畏懼。

    像什麼呢。

    林嘉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仔細看了遍簡曆才開口,“其實我們不需要實習生,雖然是美院的,不過你才念大三,我們需要的是能獨立完成作業的坐班編輯。

    ” 紀多晴點點頭,擡頭看了看挂鐘上的時間。

    這個時候回去,她還能趕得及下午場的排練。

     “不過……我有個兼職工作可以派給你,不僅有工資,而且對你這種學生來說,是個絕佳的學習機會。

    ”他似笑非笑的,看得人發毛,“可是,你也要有本事過得了他的眼才行。

    ” 動漫社的總編林嘉先生像皮條客一樣的口氣,讓人覺得他不是在招員工,而是像個媽媽桑在誘惑純真少女堕入風塵。

     紀多晴愣了愣,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内心騰地熱起來,眼睛張得更大,黑漆漆地灼灼發光,嘴唇也翹起來,毫不猶豫地點頭。

     這下倒是林嘉愣住了,他突然想起來,這表情,分明像是一隻盯住了獵物的小狼崽子。

    他不知道把這個孩子留下是不是正确的,或許對于那個人來說,他身邊應該有個這樣的孩子,讓他放下心防。

     “我聘你做本社的實習編輯,但是你的主要的工作是做一個漫畫家的助理,聽他差遣。

    現在就過去他那邊,有問題嗎?” 非常的有問題,下午還有樂隊的排練,如果她不過去,何夕學長會拆了她的骨頭。

     多晴猶豫了半秒鐘,立刻點頭:“給我地址,我馬上過去。

    ” 于是五個小時後,她穿過大半個北京城,公交車上的移動電視播出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是北京入夏以來的最高氣溫。

    熱辣辣的太陽将柏油馬路曬得泛着白光,多晴頭昏腦脹地走進五環外的一個大型住宅區,敲開了某棟高級公寓頂樓的房門。

     在來時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一個名字,有點心潮澎湃。

     付雲傾,筆名叫雲色傾城,海棠動漫社的簽約漫畫家,業内很有名氣。

    大二時的校慶,他的兩張手稿被拍賣,最後的成交價很驚人。

    因為他的粉絲是很多的,尤其是女生,追星是很瘋狂的。

    睡在多晴上鋪的祝平安同學已經把他出的單行本擺滿了書架,可是她從來沒看過。

     祝平安總是說,你這個土包子,别丢我們美院的臉了,連付雲傾這種漫畫家的天王巨星都不知道。

     她的生活裡除了家人,樂隊,畫畫,就什麼都不剩了,在别人眼中卻是枯燥乏味。

     看見付雲傾的那一瞬間,她怔了一下,在她的想象裡他是個三十五歲左右的中年人。

    可是面前的男人非常年輕,二十六七歲的光景,鏡片下有雙比黑曜石還沉靜的美眸,眼神很内斂,像夏日夜空裡傾盆而下的月光。

     “請問你是付老師嗎?” 他點了一下頭,上下打量她。

     那種探尋的目光讓多晴覺得自己是不是扣錯了扣子,或者牙齒上沾了一根韭菜。

    她不自然地撥了撥開額前被汗濕的頭發,露出眼睛回望他:“我叫紀多晴,是動漫社的總編派我過來做你的助手的。

    ” 他又看了半晌,不動聲色,跟那個林嘉一樣陰陽怪氣,臭味相投。

    在多晴以為快要丢人的熱暈過去時,他微微一笑,眼角帶着邪氣,發梢不知被哪裡來的風吹起來:“請進。

    ” 這兩個字重重地砸進她的心裡。

     對于别人來說這兩個字隻是一種禮貌或者善意,可是多晴卻抑制不住的對每一個對她說這兩個字的人抱有好感。

     她道了謝,脫了鞋子,赤腳走在溫柔的木地闆上。

     這是一棟頂層的複式樓,屋子的采光很好,異常的明朗。

    客廳的背景牆是深紅的底色,手繪着一顆梧桐樹。

    靠着牆訂做了一整圈的少數民族風格的沙發,原木的茶幾上擺着筆記本電腦和手寫闆,還有打印出來的零零散散的畫稿。

     他在身後喊:“喝點茶好嗎?看樣子你快中暑了。

    ” “對不起,可以給我加奶嗎?” “嗯。

    ” 多晴在沙發上坐下,目光在他的房子裡溜了一圈,又重新落在他身上。

    他走到吧台裡,從頭頂的櫥子裡拿出一個精緻的鐵盒子,是綠茶,用泡出的茶湯加上鮮奶。

    他的動作很熟練,挺複雜的一套動作卻是優雅娴熟一氣呵成。

     “你原來的助理呢?” “走了。

    ” “為什麼?”問完以後多晴才發覺自己多嘴了,吐了下舌頭。

     他隻是挑了下眉毛,頗風情地斜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多晴接着他遞過來的茶杯,杯身上燒制着映日荷花,有些受寵若驚。

    如果祝平安同學知道他的偶像親手泡茶給她喝,不知道會不會想要把她的胃給掏出來,供在香案上。

    初一十五還會拜一拜。

     “你的助理要做什麼?我沒有類似的經驗,不過我保證我學得很快。

    ” 付雲傾又笑了,不可否認他笑起來真好看,又長又黑的睫毛微微翹着,顯得很溫柔。

    也僅僅是顯得,因為那雙時刻保持警醒的眼睛不會騙人,他并不是一個熱情好客的新世紀模範先生。

     “你會做飯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