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卷 趙縣君喬進黃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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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好似霸王初入核心内,張飛剛到灞陵橋。

    大夫大吼一聲道:“這是個甚麼鳥人?躲在這底下?”縣君支吾道:“敢是個賊?”大夫一把将宣教拖出來道:“你看!難道有這樣齊整的賊?怪道方才見吾慌張,元來你在家養奸夫!我去得幾時,你就是這等羞辱門戶!”先是一掌打去,把縣君打個滿天星,縣君啼哭起來。

    大夫喝教衆奴仆都來,此時小童也隻得随着衆人行止。

    大夫叫将宣教四馬攢蹄,捆做一團,聲言道:“今夜且與我送去廂裡吊着,明因臨安府推向去!”大夫又将一條繩來,親自動手也把縣君縛住道:“你這淫婦,也不與你幹休!”縣君隻是哭,不敢回答一言。

    大夫道:“好惱!好惱!且暖酒來我吃着消悶!”從人丫環們多慌了,急去竈上撮哄些嘎飯,燙了熱酒拿來。

    大夫取個大瓯,一頭吃,一頭罵。

    又取過紙筆,寫下狀詞,一邊寫,一邊吃酒。

    吃得不少了,不覺懵懵睡去。

     縣君悄悄對宣教道:“今日之事固是我誤了官人,也是官人先有意向我,誰知随手事敗。

    若是到官,兩個都不好了,為之奈何?”宣教道:“多蒙縣君好意相招,未曾沾得半點恩惠。

    今事著敗露,我這一官隻當斷送在你這冤家手裡了。

    ”縣君道:“沒奈何了,官人隻是下些小心求告他,他也是心軟的人,求告得轉的。

    ” 正說之間,大夫醒來,口裡又喃喃的罵道:“小的們打起火把,快将這賊弟子孩兒送到廂裡去!”衆人答應一聲,齊來動手。

    宣教着了急,喊道:“大夫息怒,容小子一言。

    小子不才,忝為宣教郎,因赴吏部磨勘,寓居府上對門。

    蒙縣君青盼,往來雖久,實未曾分毫犯着玉體。

    今若到公府,罪犯有限,隻是這官職有累。

    望乞高擡貴手,饒過小子,穿小子拜納微禮,贖此罪過罷!”大夫笑道:“我是個宦門,把妻子來換錢麼?”宣教道:“今日便壞了小子微官,與君何益?不若等小子納些錢物,實為兩便。

    小子亦不敢輕,即當奉送五百千過來。

    ”大夫道:“如此口輕!你一個官,我一個妻子,隻值得五百平麼?”宣教聽見論量多少,便道是好處的事了,滿口許道:“便再加一倍,湊做千缗罷。

    ”大夫還隻是搖頭。

    縣君在旁哭道:“我為買這官人的珠翠,約他來議價,實是我的不是。

    誰知撞着你來捉破了。

    我原不曾點污,今若拿這官人到官,必然扳下我來,我也免不得到官對理,出乖露醜,也是你的門面不雅。

    不如你看日前夫妻之面,寬恕了我,放了這官人罷!”大夫冷笑道:“難道不曾點污?”衆從人與丫環們先前是小童賄賂過的,多來磕頭讨饒道:“其實此人不曾犯着縣君,隻是暮夜不該來此,他既情願出錢贖罪,官人罰他重些,放他去罷。

    一來免累此人官職,二來免緻縣君出醜,實為兩便。

    ”縣君又哭道:“你若不依我,隻是尋個死路罷了!”大夫默然了一晌,指着縣君道:“隻為要保全你這淫婦,要我忍這樣贓污!”小童忙撺到宣教耳邊廂低言道:“有了口風了,快快添多些,收拾這事罷。

    ”宣教道:“錢财好處,放綁要緊。

    手腳多麻木了。

    ”大夫道:“要我饒你,須得二千缗錢,還隻是買那官做。

    羞辱我門庭之事,隻當不曾提起,便宜得多了。

    ”宣教連聲道:“就依着是二千缗,好處!好處!” 大夫便喝從人,教且松了他的手。

    小童急忙走去把索子頭解開,松出兩隻手來。

    大夫叫将紙墨筆硯拿過來、放在宣教面前、叫他寫個不願經官的招狀。

    宣教隻得寫道:“吏部候勘宣教郎吳某,隻因不會闖入趙大夫内室,不願經官,情甘出錢二千貫贖罪,并無詞說。

    私供是實。

    ”趙大夫取來看過,要他押了個字。

    便叫放了他綁縛,隻把脖子拴了,叫幾個方才随來家的戴大帽、穿一撒的家人,押了過對門來,取足這二千缗錢。

    此時亦有半夜光景,宣教下處幾個手下人已是都睡熟了。

    這些趙家人個個如狼似虎,見了好東西便搶,珠玉犀象之類,狼藉了不知多少,這多是二千缗外加添的。

    吳宣教足足取勾了二千數目,分外又把些零碎銀兩送與衆家人,做了東道錢。

    衆人方才住手,赍了東西,仍同了宣教,押至家主面前交割明白。

    大夫看過了東西,還指着宣教道:“便宜了這弟子孩兒!”喝叫:“打出去!” 宣教抱頭鼠竄走歸下處,下處店家燈尚未熄。

    宣教也不敢把這事對主人說,讨了個火,點在房裡了,坐了一回,驚心方定,無聊無賴,叫起個小厮來,燙些熱酒,且圖解悶。

    一邊吃,一邊想道:“用了這幾時工夫,才得這個機會,再差一會兒也到手了,誰想卻如此不偶,反費了許多錢财!”又自解道:“還算造化哩。

    若不是趙縣君哭告,衆人拜求,弄得到當官,我這官做不成了。

    隻是縣君如此厚情厚德,又為我如此受辱。

    他家大夫說明日就出去的,這倒還好個機會,隻怕有了這番事體,明日就使不在家,是必分外防守,未必如前日之便了。

    不知今生到底能勾相傍否?”心口相問,不覺潸然淚下,郁抑不快,呵欠上來,也不脫衣服,倒頭便睡。

     隻因辛苦了大半夜,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才醒來。

    走出店中,舉目看去,對門趙家門也不關,簾子也不見了。

    一望進去,直看到裡頭,内外洞然,不見一人。

    他還懷着昨夜鬼胎,不敢自進去,悄悄叫個小厮,一步一步挨到裡頭探聽。

    直到内房左右看過,并無一個人走動蹤影。

    隻見幾間空房,連家夥什物一件也不見了。

    出來回複了宣教。

    宣教忖道:“他原說今日要到外頭去,恐怕出去了我又來走動,所以連家眷帶去了。

    隻是如何搬得這等罄淨?難道再不回來住了?其間必有緣故。

    ”試問問左右鄰人,才曉得這趙家也是那裡搬來的,住得不十分長久。

    這房子也隻是賃下的,除非已宅。

    是用着美人之局,紮了火囤去了。

    宣教渾如做了一個大夢一般,悶悶不樂,且到丁惜惜家裡消遣一消遣。

    惜惜接着宣教,笑容可掬道:“甚好風吹得貴人到此?”連忙置酒相待。

    飲酒中間,宣教頻頻的歎氣。

    惜惜道:“你向來有了心上人,把我冷落了多時。

    今日既承不棄到此,如何隻是嗟歎,象有甚不樂之處?”宣教正是事在心頭,巴不得對人告訴,隻是把如何對門作寓,如何與趙縣君往來,如何約去私期,卻被丈夫歸來拿住,将錢買得脫身,備細說了一遍。

    惜惜大笑道:“你枉用癡心,落了人的圈套了。

    你前日早對我說,我敢也先點破你,不着他道兒也不見得。

    我那年有一夥光棍将我包到揚州去,也假了商人的愛妾,紮了一個少年子弟千金,這把戲我也曾弄過的。

    如今你心愛的縣君,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貨也!你前日瞞得我好,撇得我好,也教你受些業報。

    ”宣教滿臉羞慚,懊恨無已。

    丁惜惜又隻顧把說話盤問,見說道身畔所有剩得不多,行院家本色,就不十分親熱得緊了。

     宣教也覺怏怏,住了一兩晚,走了出來。

    滿城中打聽,再無一些消息。

    看看盤費不勾用了,等不得吏部改秩,急急走回故鄉。

    親眷朋友曉得這事的,把來做了笑柄。

    宣教常時忽忽如有所失,感了一場纏綿之疾,竟不及調官而終。

     可憐吳宣教一個好前程,惹着了這一些魔頭,不自尊重,被人弄得不尴不尬,沒個收場如此。

    奉勸人家子弟,血氣未定貪淫好色、不守本分不知利害的,宜以此為鑒!詩雲: 一脔肉味不曾嘗,已遣纏頭罄橐裝。

     盡道陷人無底洞,誰知洞口賺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