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蔡小姐忍辱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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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恩愛,分明夙世冤家! 不題陳小四。

    且說衆人在艙中吃酒,白滿道:“陳四哥此時正在樂境了。

    ”沈鐵甏道:“他便樂,我們卻有些不樂。

    ”秦小元道:“我們有甚不樂?”沈鐵甏道:“同樣做事,他到獨占了第一件便宜。

    明日分東西時,可肯讓一些麼?”李癞子道:“你道是樂,我想這一件,正是不樂之處哩。

    ”衆人道:“為何不樂?”李癞子道:“常言說的好:斬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發。

    殺了他一家,恨不得把我們吞在肚裡,方才快活,豈肯安心與陳四哥做夫妻?倘到人煙湊聚所在,叫喊起來,衆人性命,可不都送在他的手裡?”衆人盡道:“說得是,明日與陳四哥說明,一發殺卻,豈不幹淨!”答道:“陳四哥今夜得了甜頭,怎肯殺他?”白滿道:“不要與陳四哥說知,悄悄竟行罷。

    ”李癞子道:“若瞞着他殺了,弟兄情上就到不好開交。

    我有個兩得其便的計兒在此:趁陳四哥睡着,打開箱籠,将東西均分,四散去快活。

    陳四哥已受用了一個妙人,多少留幾件與他,後來露出事來,止他自己受累,與我衆人無幹。

    或者不出醜,也是他的造化,恁樣又不傷了弟兄情分,又連累我們不着,可不好麼?”衆人齊稱道:“好!”立起身,把箱籠打開,将出黃白之資,衣飾器皿,都均分了,隻揀用不着的留下幾件。

    各自收拾,打了包裹,把艙門關閉,将船使到一個通官路所在泊住,一齊上岸,四散而去。

    有詩雲: 箧中黃白皆公器,被底紅香偏得意。

     蜜房割去别人甜,狂蜂猶抱花心睡。

     且說陳小四專意在瑞虹身上,外邊衆人算計,全然不知。

    直至次日已牌時分。

    方才起身來看,一人不見,還隻道夜來中酒睡着。

    走至稍上,卻又不在。

    再到前艙去看,那裡有個人的影兒?驚駭道:“他們通往何處去了?”心内疑惑。

    複走到艙中,看那箱籠,俱已打開,逐隻檢看,并無一物,止一隻内存些爛東西,并書帖之類。

    方明白衆人分去,敢怒而不敢言。

    想道:“是了!他們見我留着這小姐,恐後事露,故都悄然散去。

    ”又想道:“我如今獨自個又行不得這船,住在此又非長策,到是進退兩難!欲待上涯,村中覓個人兒幫行,到有人煙之處,恐怕這小姐喊叫出來,這性命便休了,勢在騎虎,留他不得了,不如斬革除根罷!”提起一柄闆斧,搶入後艙。

    瑞虹還在床上啼哭,雖則淚痕滿面,愈覺千嬌百媚。

    那賊徒看了,神蕩魂迷,臂垂手軟,把殺人腸子,頓時熔化。

    一柄闆斧,撲秃的落在地上。

    又騰身上去,捧着瑞虹淫媾。

    可憐嫩蕊嬌花,怎當得風狂雨驟!那賊徒恣意輕薄了一回,說道:“娘子,我曉的你勞碌了,待我去收拾些飲食與你将息!”跳起身,往稍上打火煮飯。

    忽地又想起道:“我若迷戀這女子,性命定然斷送;欲要殺他,又不忍下手。

    罷!罷!隻算我晦氣,棄了這船,也向别處去過日。

    倘有采頭,再覓注錢财,原掙個船兒,依舊快活。

    那女子留在船中,有命時便遇人救了,也算我一點陰骘。

    ”卻又想道:“不好!不好!如不除他,終久是個禍根。

    隻饒他一刀,與他全屍罷!”煮些飯食吃飽,将平日所積囊資,并留下的些小東西,疊成一個大包,放在一邊。

    ”尋了一條索子,打個圈兒,趕入艙來。

    這時瑞虹恐又來淫污,已是穿起衣服,向着裡床垂淚,思算報仇之策,不提防這賊徒來謀害。

    說時遲,那時快,這賊徒奔前,左手托起頭兒,右手就将索子套上。

    瑞虹方待喊叫,被他随手扣緊,盡力一收,瑞虹疼痛難忍,手足亂動,撲的跳了幾跳,直挺挺橫在床上便不動了。

    那賊徒料是已死,即放了手,到外艙拿起包裹,提着一根短棍,跳上涯,大踏步而去。

    正是:雖無并枕歡娛,落得一身幹淨。

    原來瑞虹命不該絕,喜得那賊打的是個單結,雖然被這一收時,氣絕昏迷;才放下手,結就松開,不比那吊死的越墜越緊。

    咽喉間有了一線之隙,這點氣回複透出,便不緻于死。

    漸漸蘇醒,隻是遍體酥軟,動撣不得,倒像被按摩的捏了個醉楊妃光景。

    喘了一回,覺的頸下難過,勉強掙起手扯開,心内苦楚,暗哭道:“阿爹當時若聽了我的言語,那有今日!隻不知與這夥賊徒,前世有甚冤業,合家遭此慘禍!”又哭道:“我指望忍辱偷生,還圖個報仇雪恥,不道這賊原放我不過。

    我死也罷了,但是冤沉海底,安能瞑目!”轉思轉哭,愈想愈哀。

    正哭之間,忽然稍上撲通的一聲響亮,撞得這船幌上幾幌,睡的床鋪,險些攧翻。

    瑞虹被這一驚,哭也倒止住了。

    側耳聽時,但聞隔船人聲喧鬧,打号撐篙,本船不見一些聲息。

    疑惑道:“這班強盜為何被人撞了船,卻不開口?莫非那船也是同夥?”又想道:“或者是捕盜船兒,不敢與他争論。

    ”便欲喊叫,又恐不能了事。

    方在惶惑之際,船倉中忽地有人大驚小怪,又齊擁入後艙。

    瑞虹還道是這班強盜,暗道:“此番性命定然休矣!”隻聽衆人說道:“不知何處官府,打劫的如此幹淨?人樣也不留一個!”瑞虹聽了這話,已知不是強盜了,掙紮起身,高喊:“救命!”衆人趕向前看時,見是個美貌女子,扶持下床,問他被劫情由。

    瑞虹未曾開言,兩眼淚珠先下。

    乃将父親官爵籍貫,并被難始末,-一細說。

    又道:“列位大哥,可憐我受屈無伸,乞引到官司告理,擒獲強徒正法,也是一點陰骘。

    ”衆人道:“原來是位小姐,可惱受着苦了!但我們都做主不得,須請老爹來與你計較。

    ”内中一個便跑去相請。

    不多時,一人跨進艙中,衆人齊道:“老爹來了!”瑞虹舉目看那人面貌魁梧,服飾齊整,見衆人稱他老爹,料必是個有身家的,哭拜在地。

    那人慌忙扶住道:“小姐何消行此大禮?有話請起來說。

    ”瑞虹又将前事細說一遍,又道:“求老爹慨發慈悲,救護我難中之人,生死不忘大德!”那人道:“小姐不消煩惱!我想這班強盜,去還未遠,即今便同你到官司呈告,差人四處追尋,自然逃走不脫。

    ”瑞虹含淚而謝。

    那人分付手下道:“事不宜遲,快扶蔡小姐過船去罷!”衆人便來攙扶。

    瑞虹尋過鞋兒穿起,走出艙門觀看,乃是一隻雙開篷頂号貨船。

    過得船來,請入艙中安息。

    衆水手将賊船上家火東西,盡情搬個幹淨,方才起篷開船。

     你道那人是誰?原來姓卞,名福,漢陽府人氏。

    專在江湖經商,掙起一個老大家業,打造這隻大船。

    衆水手俱是家人。

    這番在下路脫了糧食,裝回頭貨歸有,正趁着順風行走,忽地被一陣大風,直打向到岸邊去。

    稍公把舵務命推揮,全然不應,徑向賊船上當稍一撞。

    見是座船,恐怕拿住費嘴,好生着急。

    合船人手忙腳亂,要撐開去,不道又閣在淺處,牽扯不動,故此打号用力。

    因見座船上沒個人影,卞福以為怪異,教衆水手過船來看。

    已後聞報,止有一個美女子,如此如此,要求搭救。

    卞福即懷下不良之念,用一片假情,哄得過船,便是買賣了,那裡是真心肯替他伸冤理枉。

    那瑞虹起初因受了這場慘毒,正無門伸訴,所以一見卞福,猶如見了親人一般,求他救濟;又見說出那班言語,便信以為真,更不疑惑。

    到得過船心定,想起道:“此來差矣!我與這客人非親非故,如何指望他出力,跟着同走?雖承他一力當擔,又未知是真是假。

    倘有别樣歹念,怎生是好?”方在疑慮,隻見卞福,自去安排着佳肴美釀,承奉瑞虹,說道:“小姐你一定餓了,且吃些酒食則個!”瑞虹想着父母,那裡下得咽喉。

    卞福坐在旁邊,甜言蜜語,勸了兩小杯,開言道:“小子有一言商議,不知小姐可肯聽否?”瑞虹道:“老客有甚見谕?”卞福道:“适來小子一時義憤,許小姐同到官司告理,卻不曾算到自己這船貨物。

    我想那衙門之事,原論不定日子的。

    倘或牽纏半年六月,事體還不能完妥,貨物又不能脫去,豈不兩下擔閣?不如小姐且随我回去,先脫了貨物,然後另換一個小船,與你一齊來理論這事,就盤桓幾年,也不妨得。

    更有一件,你我是個孤男寡女,往來行走,必惹外人談議,總然彼此清白,誰人肯信?可不是無絲有線!況且小姐舉目無親,身無所歸;小子雖然是個商賈,家中頗頗得過,若不棄嫌,就此結為夫婦。

    那時報仇之事,水裡水去,火裡火去,包在我身上,一個個緝獲來,與你出氣。

    但未知尊意若何?”瑞虹聽了這片言語,暗自心傷,籁籁的淚下。

    想道:“我這般命苦!又遇着不良之人。

    隻是落在他套中,料難擺脫。

    ”乃歎口氣道:“罷!罷!父母冤仇事大,辱身事小。

    況已被賊人玷污,總今就死也算不得貞節了。

    且待報仇之後,尋個自盡,以洗污名可也!”躊躇已定,含淚答道:“官人果然真心肯替奴家報仇雪恥,情願相從!隻要發個誓願,方才相信。

    ”卞福得了這句言語,喜不自勝,連忙跪下設誓道:“卞福若不與小姐報仇雪恥,翻江而死!”道罷起來,分付水手,就前途村鎮停泊,買辦魚肉酒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