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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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

     “我哪有,不過這個味道還不錯,還給我。

    ”我索性伸手去搶,幸好我住的這裡從來就沒什麼人會來。

     他的手輕易地就把我和鹹菜阻隔了開來,依舊皺着眉,卻似有點不信地說:“這個能吃?” “當然了,不信你嘗嘗。

    ”我的好脾氣就要消失了,這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家夥,連個鹹菜都不認識,還問能吃不能吃。

     胤祥沒有松開鉗制住我的大手,但是,卻很聽話很小心地将手裡的鹹菜遞到了嘴邊,小小地嘗了嘗之後,順手就把剩餘的丢了出去,很不滿意地說:“跟鹽一樣,不能吃。

    ” 看着我戀戀不舍地目送我可愛的鹹菜,胤祥的眉皺得更緊了,他問:“你平時就吃這個嗎?” “是呀,我從小就經常吃。

    ”我的嘴非常忠于我的心,誠實地做了口供,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那是因為我吃夠了每天油膩的菜,時不時地換口味呀,于是趕緊又說,“不是,也不是,這是我特意弄給自己吃的。

    ” “你從小就常吃這個?”不知為什麼,胤祥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難過,甚至是心痛的神色,他說,“你阿瑪和額娘就經常讓你吃這個嗎?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 我不知道胤祥的哪一句話觸動了我那比别人寬很多的神經,腦海中竟浮現出了來古代第一天的情形,那個用大巴掌招呼我的貴婦,那個我所謂的家和家人。

     我很想告訴胤祥,為了我酷愛鹹菜的事情,我的父母沒少生氣,怕我吃的沒有營養,不過,我還是喜歡,我喜歡吃鹹菜,喜歡吃他們不讓我吃的各種垃圾食品,甚至,喜歡事事和他們對着幹,我以為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在他們眼前讓他們為我煩惱,沒想到,這麼一個天真的願望,竟然也已經是一個奢望。

     真的,我竟然很想大哭一場,看來我今天真是吃得太鹹了,也喝了太多的水,竟然有了想哭的感覺,這可不太像我,我從來不會在人前落淚的。

     用力眨了眨我有些模糊的眼睛,再看向胤祥時,我已經克服了大哭的沖動,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久别重逢,應該開心地大笑才對。

     “你什麼時辰回來的,宮裡也沒聽見風聲。

    ”我轉移話題。

     “也是剛剛才回來的,皇阿瑪直接去了暢春園,命我和太子回宮休息。

    ”胤祥的目光閃動,終究還是沒有追問下去。

     “剛剛回來,你怎麼不去休息,這一路也夠累了吧,回頭給我講講路上的見聞吧,我還沒見過泰山呢,也不知道一覽衆山小的感覺是怎樣的,以後有機會告訴我好不好?”我的心情從多雲又轉為了晴,開始感到心向往之了。

     “好呀,隻要你想聽,随時都可以。

    ”胤祥溫柔地笑了,我發現,他們兄弟幾個長得雖然不是特别像,但是溫柔無害的時候,那笑容,卻都是那樣的柔和,讓人覺得從心底裡舒服起來。

     “那你還不快回去休息。

    ”我推了推他,其實是我自己,有些累了,想回去睡覺,又覺得有點奇怪,忍不住問他“你不是還沒有回去住處,就先跑到這裡來了吧?” “嗯。

    ”胤祥老實地點了點頭,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了。

     “那是找我有事?”我呆呆地問,可是,他能有什麼事情找我呢? “……”胤祥沒有說話,倒是認真地看了看我。

     “沒事我就先走了。

    ”看他好像也沒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我決定還是先回去歇一會兒,這一天也夠累了。

     “婉然,”他在身後叫住我,“我……這個送給你。

    ”遲疑了一下,他還是開口了。

     我站着沒動,隻見一隻大手從身後出現,手掌上,托着一隻精巧的吊墜,深綠色,很精巧的一朵小蓮花,是那種讓人隻看一眼便會被深深吸引住的東西。

     “好漂亮,是什麼做的?”說話間,我忍不住輕輕觸摸了那溫潤的吊墜,手感好細膩,沉透如玉卻又不是玉,好像撫摩凝脂的感覺。

     “是泰山上的一種燕子石,我還怕你不喜歡呢。

    ”胤祥高興地說,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覺得他的臉上和身上散發出來的是那種屬于他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快樂。

    “怎麼會不喜歡,我不知道有多喜歡呢,謝謝十三阿哥。

    ”我笑着說,看來這一趟出門,康熙對這個兒子果然是很關照的,回來第一眼見到他,我就覺得他看起來有了些不同,不過當時精神都集中在别處了,現在才發現,眼前的少年,眼底曾經深深的憂傷和自卑,竟然漸漸被一些别的神情沖淡了,夕陽之下,眉眼間盡是我從沒在他這裡見過的神采。

     “加油呀!”我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其他人聽了會覺得奇怪,但是我們卻都明白的話,一笑跑開了。

     這天晚上,我卻失眠了,還是來了這麼久的第一次,大概是茶水喝得太多了,我有點苦惱的想,心裡總像懸着什麼一般,甩不開,放不下。

     幾乎是輾轉着到了天亮,隻在天亮前,才朦胧地睡了一會兒,耳邊卻總似聽到有人在喃喃地呼喚着我的名字,“婉然、婉然……”我想用力捂住耳朵,但是總不能夠,我阻止不了那聲音的侵襲,是誰在叫我,是誰? 天剛剛放亮,我就一骨碌爬了起來,我不是一個喜歡早起的人,甚至可以說,早起簡直和要我的命差不多,不過,今天,我就這麼躺在床上,困得要命又睡不着,實在也挺要命的。

     披上外衣,看着一旁的床上,碧藍睡得正香,我不想吵醒她,隻能出去待會了。

     站在院子裡,東方的天已經白了,隻是太陽卻隐在雲裡,看不到,我揮揮手臂,活動了一下筋骨,忽然有了出去走走的沖動,說實話,大清早在紫禁城裡晃悠是個什麼滋味,我還真不知道呢。

     跑出宮門,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地方好去,盲目地亂走是不好的,紅紅的宮牆間窄窄的甬道裡呼呼吹着北風,讓我瑟縮了一下,還是回去吧,院子裡站會兒也好過在這吹風。

     剛一轉身,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懷抱,好冰冷,那種寒冷透過他的手臂和胸膛,傳遞到了我的身上,讓我止不住的顫抖。

     是誰?我掙紮着想要回頭,但是,卻被緊緊地抱着,不能動彈。

     總有一盞茶的時間吧,一張同樣很冰的臉靠了過來,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蹭着,如果不是天多少算是亮了,那我現在不是在尖叫,估計就是暈倒了,因為驚吓過度。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後的人讓我覺得熟悉,非常的熟悉,甚至不必再回頭了。

     “你怎麼了?怎麼會在這裡?”我輕輕地問他。

     “……”回答我的是一滴冰涼的水珠,在這個時候滾落到了我的脖子上。

     “十四阿哥,你……”我終于還是忍不住,用力掙了一下,回過頭來,是他,這一刻,他的眼中晶瑩一片。

     “你怎麼了?”我輕輕地用手擦去他眼角的淚水,心卻如同被什麼重重地擊了一下似的,脹脹的疼痛。

     他看着我,依舊不語,隻是那樣看着我,眼裡竟然是一種悲傷到了絕望的神态,我從來不知道,這個整天隻知道笑嘻嘻的調皮孩子,怎麼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隻知道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很難受。

     “你……”我很想問他,究竟怎麼了,是昨天的事情讓他誤會了,還是……可是,他卻不給我開口的機會,在我剛剛說了一個字之後,他忽然吻住了我,順便封住了我的全部話語。

     這不再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而是一個飽含着狂亂絕望的吻,狠狠的,不允許我有一絲一毫的退縮,不能退縮。

     大腦是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該果斷地推開他,但是,卻用不上力氣,他的傷心、他的痛苦,似乎都在這樣的接觸中,點點滴滴的傳遞給我。

     是我傷害了他嗎? 過了許久,他忽然放開了緊緊擁着我的手,有點喃喃自語般地說:“對不起,婉然,對不起,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不等我反應過來再問他,他已經猛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跑掉了,留下了愣在原地的我,自己跑掉了。

     沒來由的,我的眼淚就是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總是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似的,隻是想哭。

     那天我始終在想着十四阿哥的事情,想着他的平空出現,想着他沒頭沒腦的話,隻盼着當完差事,就去問他究竟怎麼了。

     隻是,這一天,我終究沒有去成,因為宮裡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索額圖被康熙下令圈禁了起來。

     消息傳開的時候,我才發覺,連每天必來的八阿哥今天竟然也沒有露面。

     傍晚,吟兒忽然私下囑咐我們幾個宮女,沒有允許,不許私自外出。

    我知道,這不是她的意思,而是良妃的意思。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禁止我們離開宮裡,但也多少猜到,良妃在這個很微妙的時刻,不想招惹任何的麻煩上身。

     這次南巡,路上康熙和太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是不得而知的,不過,康熙忽然對索額圖出手,倒還真的讓我大吃一驚,我一直以為索額圖倒台是在一廢太子前後,卻沒想到,廢太子的苗頭,竟然這麼早就顯露了出來。

     我不懂政治,但是當年看電視的時候,也曾聽說,康熙看着明珠和索額圖黨争,卻從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一種帝王之道,那麼現在呢?他果斷出手,也是一種帝王之道嗎?隻是索額圖一倒,太子的地位就開始搖搖晃晃,原本對帝位不抱希望的其他皇子,難免會忽然覺得有了曙光,我不相信精明如康熙,會看不到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那麼,這以後的手足相殘,是康熙也始料未及的,還是他早有預謀的呢?這都是帝王之道的一部分嗎?我忽然覺得很冷,入冬了,這紫禁城裡北風呼呼直灌,真的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