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燈下見江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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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說,“現在談。

    ” 謝家人出面,或許真是個辦法。

     謝骛清申請的通行令是明早五點的,隻剩四個多小時了,她不想再耽擱,叫了茂叔來,陪謝骛清去另一房間。

    她沒去,怕自己在不好談。

     幹坐半小時後,她深覺等不是辦法,需抓緊時間做事。

     既要逢場作戲,都要有幽會的樣子,她到浴室,放了半個浴缸的水,用梳子梳下來的頭發,放到水裡。

    毛巾、浴巾全弄得濕了,瓷磚也不能幹淨,要有水迹。

     想想,把浴袍抱到了外頭。

     一件仍在沙發上,一件……正找尋一個合理的位置時,門被推開了。

     謝骛清手裡拎了半瓶子的白葡萄酒,微醺着、懶散地以完好的左邊肩膀頂開門,見她僅穿着一件綢緞白襯衫,散了長發,抱着雪白的浴袍望過來,目光微微彙聚了一秒。

     他低聲問:“還沒睡?” 她不曉得是否門外有耳,輕聲回說:“你才回來……”帶着小小的怨怼。

     他倚靠着門框,凝着她。

    想必是在感歎她的配合天賦。

     随即,他慢慢,帶着醉意走入,關了門。

     碧色瓶子被放到門口櫃子上,櫃前貼着的織錦緞,将那酒瓶子襯得更不似普通玻璃,碧似玉。

    那些歐洲王公貴族熱衷的家具式樣果然有些門道,這房間越看越像……歐式盤絲洞。

     靜裡對立了幾秒,她忐忑問他:“他們怎麼說?” 他拿了半瓶酒回來,神色難辨,讓人無法摸透那邊的情景。

     “他們說——”謝骛清彎腰,撿地上的浴袍。

     “算了,你别說了。

    ”她忽然不想聽了,那日他們難聽的話說了太多。

     “救命的恩情,此生難報,”他把浴袍遞給她,接着道,“在何宅冒犯的地方,誠心緻歉。

    ” 竟然……真解決了。

     何未從他眼裡看到的是真實不虛的笑意。

     “忠門之後,果然更容易讓人信服。

    ”她感激又羨慕他。

     “忠門二字太重,”他的嗓子因高燒受損,方才說了不少的話,難免比離開前暗啞了,“你這樣,至少不用看着親人一個個走。

    ” 忠門,那都是用家人的白骨堆出來的。

     何未怕他被牽着記起難過往事,沒再往下說。

     她見他拿着浴袍往浴室走,忙一步上前,攔住說:“浴袍是我丢下的,拿回去做什麼?” 謝骛清反應了一霎,即刻懂了。

     她不知怎地臉熱了,一聲不吭地從他手裡拿走浴袍:“隻是沒想好,究竟兩件如何丢。

    ” “我習慣丢在浴室。

    ”他實話實說。

     兩個人光溜溜出來?何未抿了抿唇,臉更熱了,直接丢到床畔:“那還是在床邊好。

    ” 謝骛清被她引得笑了,什麼都沒說。

     何未轉而看床。

    不愧是情侶房,連個能睡的沙發都沒有。

    估計……不想給情人吵架留的後路,是吵是好都要在床上,誰都别想卷鋪蓋睡别處,除非躺浴缸。

     她不見身後人出聲,一扭頭,謝骛清已經進洗手間了。

     隔着道門,謝骛清把手洗幹淨,他手上沾了那兩個男孩子的眼淚。

     他的敵人曾評價,謝骛清為人,極擅心理戰,刁鑽狠辣。

    他這種人,想攻破兩個小孩子的心理防線太容易。

    方才的談話,一半為換他們配合,另一半則因他愛惜有救族心的孩子。

    他是辛亥革命出來的将領,深知走到今天的不易,而今租界遍地,各省對峙,複興華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們這些過來人,終将成塵成土,為後人鋪路。

    如同少年的他,正是被黃花崗前人的鮮血染紅了眼,才會抛下一切,走到了今天。

     何未已想好了,今晚靠床頭坐幾個小時,稍作休息即可。

     謝骛清一出來,坐在床邊沿的她忽然不好意思起來,主動欽滅了床頭燈。

    窗簾拉得嚴,突然沒了光源,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她怕他找不到床,很快又打開:“你先上床,我再關燈。

    ” “有光沒光都一樣,我能找到路。

    ” 她笑笑,再次欽滅了燈,眼前又是不見人影的黑。

    地毯厚,完全吞沒了腳步聲。

    忽然,床那邊陷了一下,她靜住呼吸,随着床再顫動了一下後,那邊再沒了動靜。

     “四點半動身。

    ”他的聲音說,好像不在床上。

     何未的眼睛适應了黑暗,瞧見床對面沒有人。

    她回頭,發現他在角落那個絲絨沙發坐着。

     他閉着眼靠在那兒,啞着聲告訴她:“你睡,我守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