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誰惹鋒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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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遙的吉他緊緊附和,一道古樸,一道清亮,交相呼應,而鍵盤伴奏着一段淡淡的旋律。

    仿佛也能叫你看到千百年前,這城市晨霧籠罩、傳奇仍在的盛景。

     “我背着一把吉他, 就來到這裡。

     看到高架一段段升起, 樓房一座座矗立。

     白日萬物穿梭, 衆生燈火夜行。

     疲憊的蝼蟻擡頭, 樓頂的貴人點燈, 同見嶽麓山常青, 湘江溫柔水如玉。

     我從不想求什麼天降奇迹, 不想要榮華美人身邊繞。

     千古歲月琴中過, 我隻要彈好這一首歌, 讓你看到花依舊開在滿山上, 酒依然暖在玉壺裡, 我依然熱愛一切擁抱一切夢想一切不曾潦倒。

    ” 最後一句,旋律加快,而岑野的嗓音,雖然清亮,卻在這時絲毫不失力量,輝子的鼓逐漸加重,仿佛要伴随着歌聲,将所有人的心引入一片濃厚如同燈火繁世的溫暖、明亮的世界裡。

     許尋笙眉角微微一斂,手已起逝,就在鼓聲中,岑野歌喉的餘韻中,一段快如靈鹿、繁複似錦的古琴聲響起,這一段幾乎是她的solo,隻有鼓聲相合,張天遙的吉他撥出幾個唱和的音。

    而她坐在千人面前,坐在燈光明暗的舞台上,也如同一人獨坐曠野,身姿挺立,眉目低垂,雙手越撥越快,台下響起驚呼聲和喝彩聲,那是為她的精妙琴藝和不可思議的詭巧旋律折服。

    而以許尋笙的古琴聲為引,鍵盤聲漸起,貝斯、吉他,漸起,旋律越來越重,就在這時,一直在前方主唱的岑野突然轉過身,抓起吉他,面朝許尋笙,他的面目清冷流光,他的眼神放肆孤曠,他的嘴角有不可一世的笑,竟也随着她的琴音,開始彈奏。

     台下響起一陣爆炸般的歡呼和尖叫,然後某種強烈的情緒,仿佛無形的火花,迅速在觀衆們的頭頂點燃、蔓延。

    伴随着音樂,所有人竟然都站了起來,開始搖擺,開始鼓掌,開始歡呼。

     可是許尋笙的眼裡空無一物,隻有手下被她激烈撥弄的琴弦。

    岑野的眼裡也近乎空無一物,隻有眼前的許尋笙。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放肆,也看到了她滿臉的無情與滿身即将被喚醒的多情。

    她整個人都已經在音樂裡,他的音樂裡。

    岑野忽然感覺到一種更熱烈、更悸動、更加義無反顧的情緒,将自己包裹住。

    他的眼眶竟隐隐發熱。

    那感覺是陌生的,可竟也是他期待了小半生的。

    他幾乎來不及捕捉那是什麼,整個人已被淹沒,被這一曲,被這個舞台淹沒。

     一個琴音,一個吉他音,越來越清亮,越來越激昂,漸漸超越了所有聲音,相互追逐、相互放縱,纏繞在一起。

    岑野看着許尋笙,許尋笙沒有看他,隻看着琴,可這毫不妨礙他們倆的琴聲如同兩隻飛鳥,交頸飛翔在劇院上空。

     人群再次爆發出激烈的歡呼。

    幾個評委甚至都一副聽傻了的模樣。

     這和他們排練時不太一樣,那時這兩個人的音樂,還沒有這樣水乳交融,鋒芒盡顯。

    張天遙一愣,下意識看向舞台上的那兩個人,手上竟彈錯了一個音,驚得他心底一涼,好在沒有人發現。

    輝子、趙潭、張海也有些意外,但大家表演經驗都豐富,也排練過無數次,隻堅持自己的演奏不變,竟也算配合得天衣無縫。

     在某個瞬間,岑野丢下吉他,一把抓起話筒,閉上雙眼。

    他的表情是幸福的,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在許尋笙忘乎所以的琴聲中,在所有兄弟的齊心演奏中,那是自他肺腑中發出的最熱烈的嘶吼—— “我就是困在這城市裡的獸, 上古繁華于我夢中, 血與火銘刻在我骨上。

     每一天都是戰場, 貧窮、病痛、饑餓、孤獨, 都不能令我回頭。

     我就是讓你害怕讓你熱愛的獸, 城市聽到我的怒吼, 未來會聽到我的怒吼。

     沒人可以回頭, 看到我踏破千山穿越萬水, 看到我的名字終于銘刻在榮耀碑上。

    ” …… 燈光亮起。

     掌聲雷動。

     滿場歡呼,久久不息。

     …… 黑格悖論樂隊等在休息室裡,大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年齡最大的那名貝斯手,戴着厚眼鏡的工科男,忽然低頭,用手按住了臉。

     朝暮樂隊同樣等候着,就在剛剛退場的台下。

    每一張映着光芒的臉龐,再無一絲膽怯,甚至仿佛經過這場比賽的洗禮,這群人看起來比比賽前還要沉穩、驕傲和不屈。

    許尋笙站在他們當中,帽檐依然壓得很低,面容清秀無比。

    可現在她和他們在一起,平生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身體裡、骨骼四肢裡、每一寸血管肌膚裡,那被喚醒的熱血,仿佛久久也不能平息。

     …… “我宣布,經過評委打分和觀衆投票,今天的勝者……能夠進入湘城區決賽争奪區域冠軍……同時獲得全國賽出線資格的那支樂隊是—— 朝暮樂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