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比目永訣咫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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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一聲驚呼。

    紅色的翞嫇神蠱全都聚結在她的眉心處,形成了一個太陽般的圓形。

    而綠色的翞鄍神蠱則聚集在紅日之側,蜷曲着,宛如一個碧色的月亮。

    它們那尖細的牙齒,全都深深嵌進了蘭葩的肌膚裡,用力咬扯着,直将她的皮膚完全撕破。

    蘭葩的血就沿着它們的牙齒流入它們的身軀,然後,再帶着紅色、碧色的毒液,回流到她的身軀裡。

    她的身軀也漸漸變得忽紅忽碧,毒性交湧,卻始終一動不動。

     世甯知道無論如何呼喚,她也不會醒來了。

    他沉思了片刻,一口咬開手腕,将鮮血滴在她眉心處。

    他們體内都有部分不死神功,血液中就有了莫名的感應,世甯希望自己的血,能将她喚醒。

     鮮血一進入她眉心的傷口,頓時被吸收得無影無蹤。

    翞嫇神蠱發出一聲歡悅的尖叫,追着鮮血,沒入她身體深處。

    蘭葩身體在劇痛下不住震顫,卻終于蘇醒過來。

     世甯看她臉上有了血色,不由大喜道:“蘭葩!” 蘭葩雙目似乎依舊不能見物,隻喃喃道:“你是……” 世甯道:“我是世甯!” 蘭葩木然點了點頭:“是你……楊逸之呢?” 世甯道:“他也來了,他來……”他剛要說“他來救你了”,懷中的蘭葩卻突然一顫。

    一柄雪亮的長劍從她肋下直透出來! 世甯大驚,還未待他回過神來,肩上卻已中了一掌,遠遠的跌了出去。

     隻見多羅吒滿臉猙獰,緩緩從蘭葩身後站了起來。

    蘭葩吐出一口鮮血,正要倒下,多羅吒卻将一把将她提起,附耳低語了幾聲,又将她猛地推開。

     蘭葩踉跄了幾步,跌倒在地。

     她傷得極重,但刻骨的仇恨卻奇迹般的支撐起她微弱的生命。

    她咬着呀爬了起來,雙目已盲,不能辨清方向,隻絕望的站在叢林當中,仰天嘶吼道:“為什麼這麼對我!楊逸之,你在哪!” 世甯大驚,對多羅吒道:“你瘋了麼?” 多羅吒冷冷笑道:“我是瘋了,我嫉妒得發瘋!為什麼楊逸之肯來找她,我的男人卻不肯回來?為什麼?” 世甯怒道:“滾開!”正勉強起身,上去扶住蘭葩,卻被多羅吒一把攔住。

    世甯此刻身受重傷,已經無力掙開。

     就聽多羅吒在耳邊森然道:“你可知道,除了琵琶之外,我還有一樣本事,就是幻心術,身受重傷之人,心智散亂,最容易被我迷惑。

    剛才,蘭葩已經認定,這一劍是楊逸之刺的,那些絕情絕意的話,也是他說的。

    蘭葩從此一定會恨他入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看着一對璧人成了怨偶,我可真是高興啊。

    ” 世甯怒道:“你休想,我會告訴她真相!”正要沖出,多羅吒一掌擊在他胸口,世甯頓時倒了下去。

    多羅吒上前,伸出一指放在他的眉心,冷冷笑道:“隻可惜,你也會把這件事忘掉的。

    ” 世甯隻覺得一陣倦意襲來,再也沒有了知覺。

     楊逸之并沒有擋,他的身形竟沒有絲毫動。

     不動即動,他的人仿佛都變成了一把劍,一把足以破開任何攻擊的劍。

     如果說姬雲裳的攻勢乃是自然宗法,是天,那麼楊逸之的守勢就是人。

    究竟是人定勝天,還是天意不可違?這本就如宇宙的兩端,永遠沒有答案! 但姬雲裳的瞳仁卻驟然收縮,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楊逸之竟然領悟了梵天寶卷的精髓,他已漸漸可以駕馭梵天的真意了! 生之真意,刹那便足永恒,在楊逸之的不動之間,被發揮得淋漓盡緻。

    恍惚之間,他就如一尊枯坐的古神像,在向着人世間寂滅地微笑着。

     姬雲裳忽然就感覺自己手中的枝條重逾千鈞,竟然再也刺不下去。

     人定勝天,還是天意不可違? 楊逸之那淡淡的眼瞳卻淩厲了起來,這一刹那,他忘記了身上的傷痛,忘記了生命的迷惘,也忘記了對蘭葩的愧疚,他就宛如喜馬拉雅雪峰上苦行千年的聖哲,在質問着與他一樣偉大的神祗:人定勝天,還是天意不可違? 刹那便是永恒,這一刹那,楊逸之已宛如神明! 長劍還沒有拔出,蘭葩全身浴血,在林中四處亂撞,聲嘶力竭的道:“楊逸之,你出來!” 那凄涼而絕望的聲音,宛如一枚長針,刺破了姬雲裳無所不包的劍氣,刺痛了楊逸之的耳膜,也刺痛了他的心。

    他身上的劍氣忽然全都瓦解,他的眼神也再不如蒼山般悠遠,而恢複了人的迷惘與焦灼。

    這一刹那過去,他又成了一個人,一個人人都可以打敗的人。

     他焦急地回應道:“蘭葩?” 蘭葩聽到他的聲音,目眦俱裂,口中發出一陣尖利的長嘯:“楊——逸——之!”竟生生掣出體内的長劍,向楊逸之撲了過去。

     長空血亂! 楊逸之略一分神,姬雲裳手中的青枝已經觸到了他的眉心,停住。

    幾乎同時,蘭葩的長劍透體而入。

     楊逸之再也無法支撐體内的傷勢,跪了下去。

     蘭葩死死握住劍柄,兩人的熱血順着她的手臂不住流淌。

    她氣結哽咽,大大的眸子沒有絲毫神采,卻不住轉動着,淚水盈盈而落:“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 楊逸之張了張口,他想解釋,但忽然發現,這解釋是多麼的蒼白。

    他很想伸手抓住蘭葩,将她擁在懷中,發誓用他的一輩子來彌補這一個時辰的錯。

     蘭葩咬着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喉中發出一聲蒼涼的哭喊,昏倒在他面前。

     天陰欲雨,神欲哭。

     楊逸之剛想抱住她,姬雲裳卻将她攔腰提起,一動已在丈餘開外,淡淡道:“你輸了。

    ” 楊逸之伸出的雙手空空蕩蕩,再也握不住什麼。

     他怔怔的跪在當地,任胸前的血液不住流淌。

     刹那,畢竟不足永恒! 姬雲裳看着他,搖頭道:“第三劍你本有機會躲開的。

    ” 楊逸之漠然搖了搖頭。

     姬雲裳歎息道:“梵天乃有情之神,但卻不沉溺于情緣。

    你堪破情關之時,也就是你頓悟之刻。

    ” 楊逸之依舊沒有說話。

    世甯從冰冷的泥地上再次醒來,眼神卻有些迷茫。

     姬雲裳将蘭葩帶起,身形卻越退越遠,漸漸隐沒在樹林之中:“走吧,信守你們的諾言。

    希望再見之時,你能以真正的梵天寶卷和我對決。

    ” 楊逸之靜靜地站立在青墳前,良久,默然不語。

     當他和世甯一起,離開這神秘的叢林的時候,他仍然沒有說話。

    他隻是最後深深地回看了一眼,想記住這叢林的模樣,因為他知道,他一定會再來的。

     那個額頭上有着赤紅之日,碧綠之月的女孩,便是他一生也還不完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