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霜重鼓寒聲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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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達官貴人聚會宴飲,滿座朱紫。

    人們饒有興趣的停住手中的酒杯,望向酒樓中央。

    那裡,一個相貌古奇的仙人淩虛指着一團浮在空中的彩光——那是一隻琉璃熔鑄的煉妖壺。

     壺中囚禁着一隻小小的花妖。

    她才剛剛修成人形,衣衫上還帶着藤蔓的痕迹。

    她仿佛感到了即将來臨的危險,驚恐地在琉璃壺中左沖右突。

    宴飲之人一面舉杯,一面嬉笑賞玩。

    主人揮手,一個道童走出,以稚氣而平闆的聲音介紹着花妖族類、年齡、修行地點。

     衆人的評頭論足中,仙人驟然掐了個法訣,一叢金色火焰轟然蓬散,将花妖包裹其中。

     花妖一聲慘叫,在真火中掙紮,美麗的衣衫漸漸被火苗吞噬,露出白皙的肌膚來。

     宴會在此達到高氵朝,所有的人都舉杯大笑,說着最穢亵的話。

     火苗并不太大,一寸寸淩遲花妖的軀體。

    劇痛中,花妖發出凄厲的慘叫,漸漸的,從衣衫到肌膚到骸骨,一點點化為灰燼,一直過了半個時辰,才終于神形俱滅。

     衆人為這出表演滿意地鼓掌。

    主人遣仆從遞上謝金,仙人帶着童兒行禮告退。

     宴飲再度開始,沒有人再提起那隻花妖,她就像一片零落的花瓣,從歡宴的人們記憶中滑過,留不下半點印記。

     因為這種戲碼不過是他們司空見慣的娛樂。

     在龍皇被封印的百年裡,每個角落都在上演着相同的事。

     無數妖靈、魔怪被人類販賣、淩虐、奴役、殘殺。

     鲛人被劈開魚尾,販賣到最下等的妓院中。

    她們落下的眼淚會化為明珠,于是,在那一百年中,明珠賤如糞土。

     蝶妖的雙翅被殘忍的折斷,用十寸長的禁魂釘穿透手足,釘上富人的琉璃屋頂,人們稱之為美人旗,是長安城中最奢華的裝飾。

    而她,要輾轉哀吟十日十夜才會死去,再被破布般抛棄,換上新的。

     狼族和虎族的鬥士,全身被穿上燃着烈焰的鎖鍊,投放到巨大的下沉廣場上。

    無數面目模糊的人類躲在高高的壁壘後,瘋狂地揮舞着手臂,鼓動它們彼此撕咬,在紛飛的血肉中沸騰、歡呼。

     一切的殘忍、猥瑣、黑暗,都以降妖除魔的名義釋放,并在“驅逐異類”喜悅下,被推向頂峰。

     那是人性中最邪惡一面的百年狂歡。

     那時,他們,稱這個世界為盛世。

     人類最燦爛的盛世。

     大唐盛世。

     蘇猶憐禁不住淚灑衣襟,一百年來,妖魔們所受的折磨、**、殘害,同時降臨在她身上,将她的心磨碎。

     非我族類,皆為外道——這就是人類的正義。

     她也是一隻小小的雪妖,也曾在這種可怕的正義下,被人類殘忍地傷害。

    他們一次次來到她躲藏的雪原,欺騙她,剜出她的眼睛,玷污她的身體。

     她怎能看着這一切重演? 雷火亂落如雨,蒼藍的穹頂即将破碎! 百年前的一切,注定要在她手中輪回。

     “不!” 蘇猶憐似乎從噩夢中驚醒,她沖下王座,跪倒在石星禦面前。

     她劈手将戰旗奪過,狠狠抛開,任那顆猙獰的頭顱滾落在冰雪地闆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她用力握住他沾血的手,嘶聲道: “你不能敗!” 他的手是那麼涼,幾乎沒有了溫度。

     蘇猶憐的心一陣劇痛,她咬着牙,一字字道:“為了你的國家,為了你的子民,為了天下妖魔,你不能敗!” 石星禦似乎用盡了三生的力量,才擡起頭,微笑着看着她。

    那雙湛藍的眸子,退去了神魔的顔色,如明月一般通透,不染纖塵。

     他伸出手,一點點撫過着蘇猶憐的臉,指尖的鮮血在她臉上綻出淡淡的痕迹。

     ——那是永世的愛憐,是如花的妖娆,是記憶中永遠無可忘記的眷戀 他輕輕微笑:“靈兒,這就是妖的宿命。

    ” 蘇猶憐一震。

     是啊,這就是妖的宿命!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一千年來,那些來到雪原的人,都那樣殘忍,毫無内疚,毫無悲憫。

     為什麼那個口口聲聲說最愛她的人,會在她垂死的那一刻,将她抛棄在冰冷的雪地上。

     為什麼每一次九靈禦魔鏡的運轉,傷的是她,而被拯救、被憐惜的,總是别人。

     隻因為,她不是公主。

     她是一隻小小的雪妖。

     是人類眼中不被顧惜、也不值愛戀的異類。

     注定被利用、被傷害、被歧視,永遠得不到人類的愛情。

     那就是妖的宿命。

     蘇猶憐的視線穿過他散亂的長發,投向聖殿外,那劍光縱橫、陣雲翻滾的世界。

     五行定元陣運轉着,仿佛亘古以來,一直懸挂在天幕。

     百年前,君千殇、紫極、大日至…… 百年後,李靖、簡碧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