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酒痕空伴素衣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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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帶着深邃的寂寞,輕輕翼覆在相思身上,撫慰着着她單薄的身體。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暈倒的。

    隻記得那一刻,諸天的暮色是那麼寂靜,蒼茫的夜色下,餘煙袅袅散去,戰痕累累的大地一點點淪入沉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城牆内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我們勝了!” 這一聲久違的的呼喊,将大家從震驚中喚醒。

    所有人都瘋狂起來,齊聲呼喊着勝利。

    搖搖欲墜的京城,頓時沸騰成一片狂歡的海洋。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每個人的心都被點燃。

    守軍們更是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甩下沾血的戰甲,融入這場劫後餘生的狂歡。

     他們勝利了。

     他們守住了這座城池。

    守住了京師,守住了千千萬萬人的生命。

     這是一場名垂史冊的勝利,卻不以戰争為名。

     這是一場彪炳千秋的功績,卻不僅僅屬于這些正在歡慶的大明子民,也屬于揮師退去的蒙古将士,屬于所有人。

     曆史将銘記這一切。

     就在這座城池下,一位本可以執亡靈之旗、橫掃世界的可汗,放下了征服天下的偉業,放下了廣闊無垠的疆土,放下了王者的尊嚴與功勳,放下了無盡的殺戮與征戰。

     城下結盟而去。

     因為那自由與富足的信仰,因為那手中無箭的許諾。

     因為愛。

     為蒼生,為天下,也為那一朵水紅的新蓮。

     于是,她也笑了。

     這一笑,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力量。

     那一刻,久違的黑暗宛如溫暖的帷幕,向她籠罩而來,一陣腥甜入喉,她再也沒有知覺。

     這數月來,她所有的精力與勇氣都已透支殆盡,隻靠着一股信念在苦苦支撐。

    如今,無盡劫難與折磨也未能改變的堅強,都在這一笑中化為流塵。

     她終于倒在他的懷抱裡,沉沉睡去。

     再不管世界變幻,星隕月墜。

     三日三夜,她都渾渾噩噩,在接踵而至的迷夢中沉睡。

    偶然醒來的間隙,她隻看到眼前模糊的青色。

     卻不知道是天空、原野,還是他的衣衫。

     她帶着微笑,再度睡去,盡情享受着這難得的休憩,似乎要将數月的疲憊一起彌補。

     淡淡青色宛如光的羽翼,将她與一切隔絕。

     隻有在這樣的翼護下,她才能真正安眠。

     當她徹底蘇醒時,已是第三日的夜晚。

     她睜開眼,便看到了那襲淡淡的青衣。

     卓王孫坐在她床邊,注視着手中的羽箭。

    金色的箭頭騰起煌煌光芒,照亮了他宛如冰玉镂刻的容顔。

     相思驚喜道:“先生……” 卓王孫回頭看着她,淡淡道:“你醒了?” 相思點了點頭,正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衣衫已經換過,胸前的傷口也被仔細包紮好。

    她臉上不禁泛起一抹微紅。

     卓王孫并未看她,隻将一隻小小的玉瓶放到她手中:“這是忘情之毒的解藥,要在毒發那一刻服下才會有用。

    ” 相思微微一愕,将玉瓶接過,心底湧起一陣感動。

     ——原來,他終究不曾忘了自己。

     相思的眸子禁不住濕潤起來,輕輕道:“先生,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訴你。

    ” 卓王孫玩把着手中的羽箭,淡淡道:“說。

    ” 相思哽咽着,将數月來遭遇的一切向他和盤托出。

    那是她在花海深處,未能出口的話。

     她說起自己如何與永樂公主交換身份,險些被蒙古兵俘獲;如何被楊逸之救走,來到荒城。

    荒城中,他如何與她一起搜集居民的鮮血,如何替她獻祭,又如何帶領荒城百姓逃脫蒙古大軍的追殺。

    而後,他為了她,數度出入軍營,浴血死戰;地心之城中,為了救她離開,他甘願穿起非天一族的冕服,承受重劫的一次次非人的折磨。

     她毫無保留,說起他為她所作的一切。

    甚至在重劫的惡毒安排下,兩人險些逾越雷池之事,也毫無隐瞞。

     而後,她猝然住口,垂頭不敢看他,唯有清如明珠的淚水,點滴落在衣襟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裁決。

     卓王孫的神色卻沒有絲毫改變,隻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 青色的衣袖飄揚,将濕婆弓與箭收起,轉身離開。

     那一刻,相思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從床上躍起,驚道:“你要去哪裡?” 卓王孫沒有回頭,淡然道:“毀掉這座城池。

    ” 在他挑起帳簾的一刹那,相思才看清自己的所在。

     這是一座青色的小帳,裡邊并無多餘的事物。

    帳簾外,一座無比恢弘的城池如上古巨獸,蹲踞在深沉的夜色裡——正是重劫苦心建造的三連之城。

     他們竟來到了三連城下! 相思的心一陣慌亂,仿佛聽到了命運的譏嘲。

    本已遠離她的噩夢又再度浮出水面,宛如嘶聲作響的毒蛇,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裡看着她,發出猙獰的冷笑。

     卓王孫遙望着三連城的陰影,悠然道:“一月前,我說過,要将兩件禮物親手帶到重劫面前。

    ” “三連之城的劫灰,與他信奉的梵天之血。

    ” 他低頭,看着手中的羽箭。

    在煌煌光芒的返照裡,他展顔微笑。

     仿佛是古時名士,在月夜驚醒了夢境,忽然想起了故人的邀約,于是乘興而去: “到了實現的時候。

    ” 相思的臉色卻瞬間慘白,顫聲道:“可是……可是梵天,便是楊盟主啊!” 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