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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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婆娑世界,宛如被紅蓮烈焰焚盡,空寂如死,散如飛灰。

     青岚……青岚。

    青岚哥哥。

     她茫然四顧,低下頭去——忽然間,看到了那張熟悉的笑臉。

     他的頭顱安靜地靠在她臂彎裡,蒼白的臉,漆黑的頭發,平靜從容。

     她忽然間失聲驚叫出來,掩住了眼睛。

     “想不到你居然會變成這樣……”看着绯衣女子呆滞潰散、乍驚乍喜的神色,迦若眼睛裡閃過的是複雜的光,歎息。

    他的手指擡起,從房内案上拿起一柄白绫裹着的劍,抽出看了看,绯紅色的光芒閃電一樣照入他眼裡,他忍不住再度歎息——連生死不離的血薇被拿走、都毫無知覺了麼? “你聽見我說話麼?”雖然對方對于自己的存在視若不見,白衣祭司還是堅持着和對方說話,忽然間出手連點,解開了她被封住的經脈:“現在你都和廢人沒兩樣了……困住你還需要這些麼?” 俯身看着绯衣女子,迦若眼神裡是冷厲的——然而仿佛冰川下的河流,暗底湧動的是說不出的悲憫痛楚。

    頓了頓,祭司铮的一聲,将血薇劍抽出一半,看了看,然後歸入劍鞘,對着木無反應的人說出了一句話—— “今夜,我要用你的血薇,殺了蕭憶情。

    ” “你聽見我說話了麼?——冥兒,靖姑娘——無論怎麼稱呼都好。

    ” “今夜,我要用血薇去和聽雪樓主對決——你的血薇在我手上,你作為最重要的人質押在拜月教——作為牽制那個人中之龍的無形的線,讓他根本不敢對我動手。

    ” “高手過招,生死一線——即使力量本來在伯仲之間、我如今也有把握勝過他。

    ” “聽見我說話了麼?——我,要用你的血薇,削斷蕭憶情的咽喉。

    ” 極慢極慢地,白衣祭司俯下身來,注視着阿靖,說了那幾句話,看到她依然隻是怔怔注視着那個死去的微笑的頭顱,迦若微微蹙眉,冷冷的說了最後一句話—— “至于你……就抱着這個終将會腐爛的人頭,去懷念你的青岚吧。

    ” ※※※ 雨依然在下,然而天色已經昏暗了。

     長衣當風,發絲如縷,負手站在靈鹫山最高頂上看過去,上呼者蒼,下俯者莽。

    天地之間,風雨如嘯,仿佛萬物皆空,隻剩下他孑然一身。

     他在山巅想起了一個人的眉眼……可惜,人已不在身邊。

     夜色如同墨一般潑灑下來,重巒層林盡染,他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白绫裹着的劍,眉間陡然不知閃過什麼樣的表情——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山徑上空空的足音。

     祭司擡起頭來,看了看烏雲密布的蒼穹——雖然遮擋住了視線,然而俯仰天地間的他、依舊能看見天穹背後的星鬥。

     “正好二更——蕭樓主來得真準時。

    ”微微笑着,收回仰望蒼穹的視線,笑了一笑,臨風回首,看着石徑上拾級而上的白衣人,迦若蓦然閃電般回身,劍光如同匹練般劃出。

     打着烏竹傘從山下獨自上來的白衣公子一直在微微咳嗽,聲音回響在空山,然而,那樣病弱的人對着猝及不妨的襲擊,反應依舊快得驚人——在劍光流出的刹那,他已經點足掠起,擦着劍尖向外飄出,身形飄忽詭異不可言表。

     “好!”迦若深色的眼裡閃動針尖般的冷芒,手中劍卻是接二連三刺出,劍尖上吞吐出奇異的淡藍色光芒,蕭憶情手腕一轉,将傘橫擋在前——嚓的一聲輕響,二十四骨的烏竹傘片片碎裂。

    聽雪樓主眼神也是冷肅的,手指一動探入袖内,然而看見從白绫包裹中破空而出的劍光,臉色卻是一變。

     “你敢拔刀,她就死!”看到了對方的動作,白衣司忽然間冷笑起來,厲叱,手中的血薇劍淩厲不容情,招招奪命,“血薇在我手裡——她在我手裡!我設了禁忌之咒,夕影刀出鞘,她就會死!” 兩句話之間,蕭憶情已經接連被逼得退開三丈,血薇劍連續三次劃破他的衣衫,逼得他不停步的沿着石徑後退。

    他的眼裡已經凝聚了殺氣——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人,能夠逼着聽雪樓主這樣連退十步! 然而,再一次擦着劍鋒退開時,看到眼前那把熟悉的劍,他的手反而松開了袖中的刀。

     血薇……血薇,在迦若手裡。

     禁忌之咒?他不能拔刀……隻能退,不能拔刀! “告訴你,昨日,是冥兒自己不肯下山回聽雪樓去——”一輪快如疾風閃電的搶攻,手持血薇劍的祭司眼神冷漠譏诮,劍上萦繞着他召喚而來的惡靈,發出詭異如哭的聲音,帶着淡淡的藍光,斬向眼前空手不住倒退的聽雪樓主人,“她不肯……今天,我已解開她穴道讓她自己走動——但是她知道我要來這兒殺你、卻不肯來這裡……” “嗤”,一聲輕響,心神微微一亂,蕭憶情行雲流水一般的身形一滞,血薇劍終于在他左臂上劃出一道傷,血染紅了白衣。

     劍上纏繞着的惡靈聞見血腥味,陡然激動,發出嘶喊,藍光更盛。

     “對于冥兒來說,青岚更加重要——那是無可取代的……”控制着血薇,操縱着惡靈,迦若額環下的眼睛是冰冷的,手上絲毫不緩,疾刺蕭憶情左頸,“你遇見她晚了七年……那已經太晚了。

    如果你在她十三歲的時候遇見她就好了……” “铮。

    ”忽然間,一直隻退不進的聽雪樓主忽然出手,雖然沒有拔刀,卻蓦的出指彈向劍身。

    刺向頸中的血薇陡然震了一下,反彈開來。

    劍身上萦繞的怨靈被指風所激,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喊,有幾縷已經飛散消弭。

     “放了她!”直退了十丈,蕭憶情冷冷斥問,聲音裡有按捺不住的激動,讓他微微咳嗽起來,“咳咳!你、你待如何才能放了她?!” 說話之間,血薇劍又已經連接刺到,心煩意亂之下,惡靈們淩厲的反噬逼得他血氣翻湧,然而,他的手在袖中握住了刀柄,卻依舊沒有拔出來—— 你敢拔刀,她就死! 從來沒有哪一句話,能對于聽雪樓的主人形成那樣大的壓力和禁锢,手心滲出了微微的冷汗,然而,夕影刀就在手中,血薇劍招招逼人奪命,他卻始終不能拔刀一寸。

     又是退出三丈,隻退不還手之下,蕭憶情已經連遇險境。

     “唰”的一聲響,劍風擦着他的臉過去,在蒼白的頰上劃出一道血口,血流覆面。

     然而,手緊了緊,手心刀柄已經溫熱,他依然不曾拔刀。

     “她甚至不想回聽雪樓——隻是為了一個要腐爛的頭顱而已!即便是那樣,你還是不拔刀?”眼裡微微透露出異樣,看着左支右绌的對方,迦若忽然冷叱:“你真不拔刀?你不要命了?——要知道人命可沒有什麼能夠交換的!” “咳咳……自然是。

    ”凜冽的劍風中,勉強壓下的病症突然猛烈發作,蕭憶情臉色蒼白,咳的說話都斷續,足尖連點,避開劍芒,然而聽雪樓主的話卻是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所以……就算我決定在此送命,也不是為了交換什麼!” 血薇劍忽然一顫,流利淩厲的绯紅色光芒頓了一下,迦若眼色忽然改變,劃出雪亮光芒的劍陡然間凝固成靜止,白衣祭司頓住了手,仿佛從未拔劍過。

     “說得好!我總算聽到了一個理由。

    ”迦若蓦然微笑起來,收劍,下垂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