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幻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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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都必須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如果他走過後白色的長袍上有一絲污痕,那末當值的弟子就難逃處罰——甚至,如果有人無意從他的影子上踩過,都要被跺足。

     拜月教幾百年來的嚴厲規矩,造就了拜月教主和祭司兩個人在教中的無上權威,甚至在整個滇中雲貴,百姓一提起拜月教,都不敢直呼兩個人的名字。

     他曾經很不習慣這樣的俯視,特别是他剛剛來到拜月教時——那時,他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然而,日子久了,便也是習慣了。

     再久下去,對于匍匐在腳下的一切,便不再在意。

     至少,這種做法隔絕了祭司和普通人的一切聯系,是能夠赢得一個絕對清靜幽閉的環境,而對于術法的修習來說,寂寞和與世隔絕,反而是最佳的條件。

     ——不像以前在沉沙谷白帝門下時,因為俗世的羁絆而幾乎完全毀掉了一切。

     沉沙谷……沉沙谷…… 蓦然間,祭司感覺到自己的心又開始慢慢地跳動起來,越跳越激烈,他有些驚懼的擡手,壓住了心口——生怕這樣紊亂的心跳,會被那些視自己為天人的下屬聽見。

     然而,耳邊沉沉的心跳隻是被意識擴大的幻覺而已,拜月教的弟子們匍匐在地,仍然不敢仰視他,其中一個帶頭的低聲禀告:“大人,我們方才已經按您的吩咐,伏擊了先頭一群從神廟裡出來的……那些人被大人的術法吓破了膽,很容易就了結了——隻逃脫了幾個。

    ” “哦。

    ”他漫不經心的應着,沒有感到一絲意外—— 這一次在神廟與聽雪樓的沖突并非一次偶遇,在事先,他已經讓冰陵做過了預測——這個地方和這個時辰,他将會遇見這次侵犯拜月教的客星。

     他本來,是懷着一定要為拜月教除去此次大劫的想法,離開月宮來這裡親自出手的。

    在神廟裡和神廟外,他都布下了極之厲害的術法結界,還有伏兵。

     長久以來,在滇中普通百姓的膜拜和教中弟子的仰視中,他都本以為能用自己的手扭轉整個拜月教的命運。

     然而,在星宿相逢的時候,他看見了自己命運的轉折。

     “可是,大人……”見祭司那麼冷漠的回答,下屬更是小心翼翼,遲疑着,半天才回複,“最後那個從廟裡沖出來的女子……我們、我們攔不住,讓她逃了,還傷了幾個兄弟……” 伽若反而怔了一下,在明白下屬們說的是誰以後,忽然笑了起來:那自然的……憑着子弟們那種資質和身手,又如何能攔的住千冥?十年不見了,她的武功應該有了更長足的進步吧?十年前,她就是個劍術的奇才了…… 他自顧自微微笑了起來,不說話。

    然而那些下屬聽到了祭司的笑,卻遲遲不見他說話,各自心下忐忑不安,匍匐在地上不敢出聲。

     “滄海龍戰血玄黃,披發長歌覽大荒。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忽然間,臉孔貼着地面的弟子們聽到了大祭司在輕笑過後,曼聲長吟了一首詩,然後,連一絲腳步聲都沒有,那聲音便已經飄然遠去。

     那個弟子忍不住微微擡起了眼睛,貼着地面偷偷掃了一眼,然而,全身忽然起了一陣無法控制的顫抖—— 他隻看見了祭司大人的長袍下擺。

    風一樣輕盈的從草地上飄過,行雲流水一般沒有任何阻礙,瞬間飄出很遠。

    月光明亮,然而,草地上的影子卻淡的若有若無。

     ※※※※※ “靖姑娘?你平安回來……可、可太好了!” 院子的大門被推開,守衛的人來不及拔刀,那一襲绯衣已經掠了進來。

    院中的人看到來人,精神不由一震,脫口歡呼。

     所有的人都是疲憊不堪,相互交換着懷中自帶的傷藥、紮着傷口。

    方才神廟中的一場惡戰,幾乎讓這一批來的所有聽雪樓人馬都非死即傷。

     而方才神秘白衣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身手,和那鬼神莫測的幻象,更是讓很多死裡逃生的武林人氏都受到了很大的震驚——出生入死過的江湖人,并不害怕真刀真槍的拼鬥,然而,對着幾乎是刀槍不入、能翻雲覆雨的對手,他們卻有了敬畏之心。

     有一些膽子小一點的,即使逃了回來,到現在仍然吓得癡癡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人心,似乎已經有了渙散的迹象。

    而鬥志,也已遠遠不及剛剛從洛陽出發時候那麼昂揚。

     聽雪樓近年來縱橫江湖,北殲陝北三山九寨,南掃江南五幫,中間或有挫折,也經曆了一次内部的叛亂,但是卻從未遇到過外來如此大的挫敗。

     “聽雪樓裡有樓主和靖姑娘,天下就沒有解決不了事情——他們是人中的龍鳳啊!” 凡是聽雪樓的子弟,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這樣想過,對于樓中的傳奇保持着絕對的信心。

    所以,這時看見靖姑娘平安的從那個詭異祭司手中返回,大家的精神都是一振!在負傷的鐘木華的帶領下,所有人都是顫巍巍的站起,等待着靖姑娘對下一步該如何做出決定。

     然而,面紗下,绯衣女郎平素冷漠的眼睛裡面卻劇烈變幻着,身子一直微微發抖,甚至連握着血薇劍的手都不自禁的顫抖。

    面對着屬下的殷切眼光,居然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

     許久,雖然開口想說什麼,阿靖的手卻在半途忽然轉向,擡起來抵住了自己的眉心,仿佛極力穩定着腦中翻騰的思緒。

     肅靜。

    所有人看着推門而入的女子,眼睛裡面都有掩不住驚慌之意—— 如果連靖姑娘都在這一戰後,失态到如此,那末……對付所謂的拜月教,聽雪樓又怎能有獲勝的希望? “大家先休息……我和樓主聯系後,再做決定。

    ”許久,阿靖終于擡起了頭,緩緩對着下屬們道,面紗下,她的臉龐蒼白如雪,眼睛裡有心力交瘁的散亂光芒。

     “靖姑娘…你沒事吧?”忍不住,還是白發蒼蒼的鐘木華開口詢問。

    這裡他的資曆最老,如果他都不開口問什麼,别的人也不敢多話了。

     阿靖微微搖搖頭:“鐘老,我沒事……隻是也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對了,烨火,你進來一下。

    ”她的手,輕輕點向了院子房檐底下一直默不作聲站着的朱衣少女。

    也隻有這個少女,經曆了這次惡戰後,仍然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血迹。

     鐘木華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好讓開,讓那個叫烨火的女子從人群中穿過,來到阿靖身邊。

     阿靖低低對着她吩咐了一句什麼,兩個人就推開門,走進了阿靖的房間。

     朱衣少女并不是聽雪樓子弟,隻是在聽雪樓人馬離開洛陽遠赴滇南時,才由蕭樓主從不知何處指派過來。

    她一路上都是非常安靜的,安靜到讓大家都以為她有啞疾。

     然而,那一次在大理蒼山森林中,大家正默默趕路,她卻忽然沖到了隊伍前面,攔住隊伍,對着靖姑娘、急切的說出了第一句話:“桃花瘴!” 所有人在瞬間停住了腳步,然而,大家都沒有在道路前方的樹木間發現什麼,濕潤的空氣中,隻有鳥獸的鳴叫。

    阿靖有些疑問的看了看烨火,朱衣少女被她冰冷的眼光看得微微低下了頭去,隻是擡手,指着左前方那一片藤蔓垂挂的地方,細聲道:“那裡。

    就要飄過來了。

    ” 話音剛落,绯色的影子忽然消失在翠綠的樹林裡。

     聽雪樓諸人隻見遠處垂葛藤蘿之間清光一現,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映,隻見绯衣盤旋,靖姑娘已經以驚人的速度一掠即回。

    落地時,大家看到那把血薇劍已經出鞘,微微顫抖着,搖曳出清影萬千——劍尖上似乎有一縷濕潤的霧氣萦繞。

     “唰。

    ”阿靖回手,将劍在身邊的馬匹上一劃,劍剛拔出,馬傷口附近的肌肉已經變成了詭異的桃紅色!馬仰頭長嘶,痛苦的開始踢人——好烈的瘴氣! “桃花瘴!”跟從的人紛紛驚呼了出來,阿靖眼色一冷,手起劍落,駿馬的頭被她一劍斬斷。

    痛苦的嘶叫頓時沉寂了,鮮血從馬的腔子裡沖天而起—— “我們現在在下風處,大家馬上屏住呼吸,跟着烨火走!”冷漠而決斷地語聲,從绯衣女子唇邊滑落——此時的她,眼中的光芒讓人悚然——就是那個曾為聽雪樓踏平江南五派,殺人滅門從不留情的女子!血魔的女兒! 聽雪樓子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按照她的吩咐,跟在朱衣少女身後,急急趕路。

    烨火有些驚訝于女領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