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心事已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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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明滅的書房裡,卻半晌沒有任何回應的聲音。

     一時間衆人忐忑不安,看着不過幾丈大小的庭院、束手無策。

     “語冰,語冰呢?”忽然間,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人群被用力推搡開,紛紛踉跄讓開——所有下人都詫異地看到向來講究儀容的禦使夫人仿佛瘋了一樣地過來,顯然已經睡下了,隻穿着單衣、披頭散發地奔過來。

     “禦使……禦使好像在裡面……”管家低下頭去,嗫嚅,“可我們過不去……” “過不去!什麼過不去!”青璃聽得“有刺客”的驚呼,心裡有不祥的預感,瘋了一樣大喊,推開侍女的手、一頭沖入庭院,一邊大聲喊着丈夫的名字,“語冰!語冰!” 然而她很快也被困在那裡,眼前仿佛不經意散放的亂石盆景阻擋住她的腳步,青璃幾次繞開,發現始終無法接近那個書房一步——“語冰!語冰!你沒事吧?”她對着那殘燈明滅的窗子大喊,卻始終聽不到回音。

     貴族出身的柔弱女子眼裡有不顧一切的光,不去想如何才能繞開那些障礙,反而自己動手、将擋在面前的盆栽和石頭吃力地挪開。

     管家愣了半天,陡然間回過神來,因為猝及不妨的危機而有些僵住的腦子也活絡了起來,看到禦使夫人這樣的舉動,眼睛一亮,連忙招呼:“大家快過來!别呆在那裡——和夫人一起把那些東西統統搬開!把庭院全部清空!” 庭外衆人的呼聲宛如狂風暴雨般傳入書齋,然而裡面的人仿佛聾了一樣置若罔聞。

     短短片刻的對視和沉默,仿佛過了千萬年。

     那樣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隻聽到輕微的沙沙聲,文卷在地上散亂地飄,忽然間一陣風卷來、将日間剛批下去處理完的宗卷吹了起來,拂過慕湮眼前。

     “劉侍郎公子酒後持刀殺人案”——一眼瞥過,上面那個殷紅如血的“誤殺”兩字赫然在目,宗卷迎面吹來,慕湮下意識地伸出沾滿血的手抓住,低頭看了看,忽然間嘴角就微微往上彎了起來,仿佛慢慢浮出了一個奇異的微笑:“啊……真的,是你判的呀?” “是。

    ”看到那個蒼白的笑,夏語冰忽然無話可說,隻是木然應了一句。

     “兩百萬……好有錢啊……”慕湮看着地上尤自灑落的幾張銀票,微笑,“都是他們送來的麼?” “是。

    ”那樣的目光下,章台禦使無法抵賴,坦率地承認。

     慕湮的手忽然微微一顫,擡起眼睛來——那眼睛還是五年前的樣子、黑白分明,宛如白水銀裡養着的兩汪黑水銀。

    她看着他,有些茫然地問:“我居然都不知道……五年來我天天看着,居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聽得那樣的話,年輕禦使麻木的身子陡然一震:五年來?難道說、這五年來自己身邊的影守,并不是尊淵、而是……阿湮? 然而,如今再問這樣的問題已經毫無意義。

    他根本沒有勇氣去問她什麼,隻是毫不隐瞞地下意識回答着對方的提問,仿佛自己是面對大理寺審判的罪人:“三年前。

    桃源郡太守姚士桢販賣私鹽案開始。

    ” “三年前……三年前。

    ”居然是從那麼久開始,就已經變成這樣了麼? 忽然間,慕湮擡手,将那份颠倒黑白的宗卷一扔,劍光縱橫在鬥室中,紙張四分五裂地散開。

    在漫天飛的白色紙屑中,女子陡然揚頭笑了起來—— 五年來,她舍棄了一切正常人的歡樂,過着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以為自己是在守護黑夜中唯一不曾熄滅的光——卻不料、就在她的守護之下,書窗下那個人已經悄然的蛻變,再也不是她曾認識的那個夏語冰。

     她五年來豁出性命保護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草菅人命、徇私枉法的貪官! 這麼多年來,通通看錯了、通通指望錯了——她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恨! “好,好個章台禦使夏大人!”慕湮大笑起來,忽然反手拔劍,劍尖直指對方的咽喉,血從胸口那道劍傷上噴湧而出,染紅她的白衣,“原來夏語冰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在身體裡的力氣消失前,雲荒劍聖的女弟子拔劍而起、指向多年來深心裡的戀人。

     那個瞬間,仿佛忘了明日早朝就要彈劾曹訓行、忘了多年來跋涉便要看見的最終結果,章台禦使在那一刹居然不想躲閃,隻是站在那裡,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一點冷冷的劍芒。

    他想說夏語冰其實是沒有死去的……然而這數年來的朋黨糾葛、明争暗鬥,當真是千頭萬緒,片刻間、又如何能說清。

     何況最隐秘的深心裡,長途跋涉和冰火交煎的折磨,已經讓他疲憊到不想再說任何辮詞。

    他怎麼敢說自己無罪……那些冤獄、那些賄賂,難道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五年來,深恩負盡、滿手肮髒。

    夫複何言。

     “住手!住手!”就在那個刹那,忽然間有人直沖進書房來,撲向慕湮握劍的手。

     慕湮一驚,下意識避開。

    然而重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