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還記章台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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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視線跟着老闆娘的身形出去、看向那幾個陪同趙老倌從衙門返回的閑客,希望從那些受苦的人兒的臉上看見沉冤得雪的喜悅。

     然而,很快她的笑容就被嘶啞的哭号和痛罵凝結了—— “什麼狗屁夏禦使!黑心禦使! “居然說那畜生是失手誤殺了彩珠,隻判了流放三百裡……怎麼可能是失手?看看彩珠被那糟蹋成什麼樣子,瞎子都知道那不會是誤殺!我殺了那個狗官!我拼了老命不要,我要殺了那個颠倒黑白的狗官!” 老人的嚎啕聲響起在客棧裡,所有人都怔住了,屏息無語。

    老闆娘美豔的臉也仿佛被霜打過,頹然低下頭去,用塗了紅色丹寇的手指抹着眼角,震驚地喃喃:“不會的,一定是誤會、一定是誤會……夏禦使不是那樣的人。

    ” 漸漸地,有議論聲低低響起在人群裡,大家歎息着,上來扶起癱倒在地的趙老倌。

     “看來還是官官相護啊……這個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

    ” “連夏禦使都這樣?真是想不到……我還以為他總能替咱們百姓說句公道話呢。

    ” “唉……半年前,我就聽姚太守府裡的小厮說了,夏禦使收了他們的銀子,販賣私鹽那個案子才被壓了下去。

    那時我還不信,現在看來那是真的了——” 壓低了聲音,有個鹽販子模樣的人更加爆出了驚人内幕,衆人啧啧搖頭歎息。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說謊、你們說謊!”陡然間,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顧一切地、壓過所有不屑的議論聲,“閉嘴,不許诋毀夏禦使!” 老闆娘驚訝地回頭,看見剛喝下藥在靜養的慕湮忽然漲紅了臉,從房間裡沖出來,對着樓底下那一群人嘶聲大喊:“不許诋毀夏禦使!你們說謊,一個個都該抓起來!” “呀,這裡有人為狗官說話呢!”人群詫然片刻,終于哄笑起來,其中有個尖瘦臉的中年人說得尤其刻薄:“外頭包養了這麼漂亮的女人啊?膽子真大——聽說他老婆是青王的侄女兒,靠着裙帶關系才爬到那麼高,居然還敢在外面拈花惹草?” “閉嘴!”慕湮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睛裡忽然閃出了殺氣。

     不等老闆娘驚叫,女子手裡流出雪亮的光,宛如閃電般躍下樓去,一劍将那個講得最起勁的男人的舌頭割了下來!所有人都發出了驚駭的叫聲,紛紛退開,看着這個女殺神。

     “誰敢诋毀夏禦使?……”慕湮的手指緊緊抓着長劍,眉目間殺氣縱橫,逼視着一幹閑人,憤怒得全身顫抖,“誰敢再在這裡诋毀夏禦使!” “……”看到女子手裡滴血的長劍,客棧裡所有人噤若寒蟬。

     “狗官!他就個是狗官!不得好死……我要殺了他!”在所有人都不敢開口的刹那,趙老倌蒼老嘶啞的聲音還是響了起來,不顧一切,“不得好死,生個兒子沒屁眼、生個女兒當娼妓!老子我要殺了他!” “唰”地一聲,長劍指住老漢的咽喉,慕湮眼裡冷光四射。

     “哎呀,姑娘!千萬别!”樓上老闆娘看得真切,脫口驚呼,急急下樓來。

     趙老倌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一下子扒開胸前破爛的衣服、露出搓衣闆似的胸口,把舌頭伸了出來:“殺呀!割了我舌頭呀!——我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還能将天下人都殺了,天下的舌頭都割了?” 慕湮看着老人飄蕭的白發和近乎癫狂的笑容,身子一顫,忽然間手腕劇烈發抖,幾乎握不住手裡的長劍——她居然對着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拔劍!身為雲荒劍聖的弟子,從小便被師傅用俠義教導,而她、她今天居然對着這樣的老人拔劍威吓! 她……她究竟在做什麼?還是天下人都瘋了? “姑娘,姑娘,快别這樣!”老闆娘眼看客棧裡要出人命,連忙跌跌撞撞跑下來,拉住慕湮,“老倌是死了女兒急痛攻心,别和他計較,啊?——我也不信夏禦使會是這種人……” “好,我帶你去當面問個清楚!”慕湮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收劍,舒手一下子就提起了幹瘦的老人,點足飛掠,瞬間消失在暮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