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英雄氣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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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嵩面露歉然之色,凝重的道:“本座為此鄭重向你道歉,如何?” “道歉?哈哈哈哈,西門堡主,你說得太輕松了。

    ” “施少主,那隻是誤會!” “誤會?” “不錯,很大的誤會。

    ” “在下倒願意聽聽這是什麼樣的誤會?” “因為……” “因為什麼?” 西門嵩面上現出十分為難的樣子,停了一歇,才緩緩開口道:“施少主,本座說過承認你這身世,至于為什麼,你還是不問的好。

    ” 甘棠不假思索地道:“在下一定要問!” 陸秀貞姗姗來到西門嵩身旁,插口道:“師兄,告訴他吧!” 甘棠恨恨地掃了她一眼,目光又返回西門嵩面上。

     西門嵩象突然下了決心似地點了一下頭,道:“好,本座告訴你,施少主,本座與‘武聖’系生死之交,自血案發生之後,無時無刻不在作報仇的打算……” “哼,很動聽!” “本座當初懷疑失蹤的令堂‘鳳凰女朱瓊芳’是主兇……” 甘棠登時怒氣沖頂,大喝道:“你信口胡言。

    ” 西門嵩面色一變,但仍不愠不火的道:“你耐心聽本座把話說完……” “講!” 西門嵩回頭看了陸秀貞一眼,又接着道:“當你幼時,可曾知道令尊要你稱呼本座師妹為繼母的原因?” 甘棠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道:“什麼原因?” “因為令尊‘武聖’心中認為令堂已不在人世!” “為什麼?” “你能平心靜氣的接受本座的說明嗎?” “嗯!” “因為‘武聖’不齒她的為人!” 這句話,像一支利箭,射穿了甘棠的心房,“九邪魔母”的話又響在耳邊:“……鳳凰女不貞……”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間冷凝了,雙方的話不謀而合,生身之母果然是個不守婦道的婦人,這……多麼殘酷的事實。

     他用了極大的勇氣,才迸出了一句話:“說下去!” 西門嵩冷冷地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 甘棠狂聲道:“說下去!” “當初以那種手段對付你,是出于不得已!” “為什麼?” “希望因你的被害而迫使令堂出面,結果,證明兇手竟另有其人,當初是一個可怕的誤會,所以本座向你道歉!” “為什麼懷疑家母是兇手?” “因為她被‘武聖’所逐,可能懷仇而出此下策!” 甘棠突地振聲狂笑道:“謊言,多美麗動聽的謊言,你居然面不紅耳不赤,西門嵩,這裡就是你們這一雙狗男女葬身之處!” 俊面之上抖露出一片栗人的殺機,腳步再向前挪…… 西門嵩一擺手,道:“要動手無妨稍待,本座還問你一句話!” 甘棠咬牙道:“有話快說!” “何以見得本座所說是謊言?” “你自己應該明白!” “本座不明白!” “懷疑家母是兇手,殺我而迫家母現身,這種話連三歲小孩也騙不了!” “何以見得?” “你口口聲聲要替先父報仇,卻以遺孤作犧牲,這合理嗎?” 西門嵩目暴寒光,沉聲道:“此所以本座隻承認你是‘天絕門’少主的原因!” 甘棠在急怒之中有些迷惘,他聽不出對方的話意,憤然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西門嵩一目不瞬地瞪視了甘棠片刻,才道:“因為你不姓甘!” 甘棠猛可裡一震,厲聲道:“我……不姓甘!” 西門嵩寒聲道:“不錯,你并非‘武聖’的親生子。

    ” 甘棠如中雷擊,但覺頭暈目眩,眼冒金星,身形連晃了幾晃,幾乎栽了下去,天!這多可怕的事實,自己竟然不是“武聖”的親生子,太殘酷了,這會是事實嗎?不!絕對不是。

     對方說的是什麼?自己是私生子?母親罪惡的結晶? 他歇斯底裡地狂叫起來:“不!決不!你這老匹夫,竟敢撒這彌天的謊言。

    ” 陸秀貞冷冰冰地接口道:“這是事實,信不信由你!” 甘棠連退了三四個大步,身形搖搖欲倒,他像是一下子被推落無底深淵之中,沉淪,一直向下沉! 雄心,壯志,恩、怨、情、仇,刹那間化為灰燼。

     一切都不存在了,連自己本身。

     “哈哈哈哈……” 他縱聲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瘋狂,悲憤,也像是對命運的哀鳴。

     西門嵩與陸秀貞不期然地向後退了數步,面上現出驚疑駭震之色。

     天知道甘棠在受這重大刺激之後,會有什麼瘋狂的舉動。

     足足半盞茶的時間,甘棠才止住笑聲。

     麗日當空,然而在他此刻的眼中,是一片灰暗,整個的宇宙似乎也改了觀。

    少主!“武聖”之後,卻原來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不可能!這隻是惡毒的中傷。

     他再度為自己辯護。

     “西門嵩!這是實話?” 他的聲音全變了調,連自己聽來也陌生刺耳。

     西門嵩陰陰地道:“本座似乎沒有捏造事實的必要!” “如果将來我查出事實不是這樣?” “信不信由你!” “那……我……該姓什麼?” “這一點你可以去問你令堂!本座話已說完,你準備怎麼辦?” 甘棠木然的一揮手道:“你們走!” 西門嵩與陸秀貞半句話都不多說,雙雙掉頭電閃而去。

     甘棠木立當場,腦海裡一片空白,他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不能想,似乎,他剩下的隻是一副軀殼。

     一陣袅袅的箫聲,使他從無意識的狀态中蘇醒過來。

     又是夕陽卸山的時候。

     昨天,正是這個時候,他來此赴約,險些活埋,一日之隔,使他變成另外一個人,對一切事物的看法,完全改觀,這變化是何等的大。

     箫聲不絕如縷,一絲絲,一線線傳入耳鼓,直扣心弦。

     腦海中,不期然的浮現出那冷豔絕倫的绛衣少女司徒霜的倩影,他不自覺地挪動腳步,朝箫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程,頭腦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停止了腳步,他自問:“我去見她做什麼?這有什麼意義?恩怨情仇,得失榮辱,到頭來又是什麼?” 他笑了,十分凄涼的笑,自嘲的笑。

     于是 他掉轉頭,向與箫聲相反的方向奔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奔馳了多少路程,箫聲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繁星滿天,眼前是一片死寂的曠野,他停住身形。

     今後何去?何從? 像自己這樣身世的人,是否還有生存在世間的價值? 夜風習習,他的頭腦更清醒了,他需要想,深深地想一想,那些恨,那些仇,那些恩,還有曾經绾住了他的心的水樣柔情…… 想來想去,隻覺萬念俱灰,興趣索然。

     父仇,母愛,結果是一場夢。

     走吧!遠遠的,到沒有人蹤的地方,讓生命與草木一同腐朽…… 蓦地 離身側不遠的叢林之中,傳來一場輕輕的歎息,那聲音,像來自地底,低沉、窒悶,又像是發自幽靈之口,陰森,凄怨。

     午夜,荒野,怨歎! 甘棠不由毛骨悚然,但,他并沒有移動身形,也無意追查究竟,在他看來,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管他是人,是鬼…… “咳!” 又是一聲歎息傳來,悠長、絕望,充滿了傷感之情,而且是發自女人之口。

     甘棠木然的把目光投向那片叢林,隐約中,見一條人影,倚樹而立。

     一個女人,在這種地方,發出絕望的悲歎,情況可就不簡單了。

     是武林中人,抑是普通的女子? 好奇心,暫時驅走了他那近乎麻木的意念,他開始挪動腳步,向那片叢林走去,腳步虛飄飄的,完全不像是一個身懷蓋世武功的武士。

     顧盼間,來到了林中,隻見一個黑衣女子,坐在一坯新土之前,那坯上赫然是一座新冢,但沒有墓碑,一塊長方形的石塊,橫在一旁,在墓碑的位置,卻是一個兩尺許的洞穴。

     這詭異的情形,使甘棠寒氣大冒,一個意念,電映心頭 鬼!破墓而出的女鬼!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噤,逼近的身形,不期然地向後一縮。

     黑衣女子似乎不知有人走近,連頭都不擡一下。

     甘棠懷着忐忑的心情,再度注目,他無法分辨對方是鬼是人。

     午夜! 荒郊! 新冢! 單隻這氣氛就足以使人膽寒了。

     過了片刻,甘棠忍不住開口道:“你,是人是鬼?” 黑衣女子沒有擡頭,以冷得使人血液凝固的聲音道:“是人如何?是鬼如何?” 甘棠有些牙齒打戰,硬起頭皮道:“那你是人?” 黑衣女子嘿一聲冷笑,這一笑,直使人頭皮發炸,雞皮疙瘩遍起,幽然道:“人與鬼又有什麼區别,人,多一口氣而已!” 一問一答,甘棠直覺地認定對方是人,世間鬼魂之說本是無稽,想起自己在“大佛窟” 中,若非司徒霜相救,還不是變做了鬼。

     心念及此,反倒泰然了,重新向前挪了數步,淡淡地道:“你在此做甚?” 黑衣女子一揮手道:“你最好請便!” 甘棠撇不下好奇之念,又道:“在下想知道你準備做什麼?” “你最好少管閑事。

    ” “如果在下一定要管呢?” 黑衣女子聲音仍是那樣冷冰冰的,但語句相當驚人:“那我隻好殺了你!” 甘棠一愣神之後,毫不為意地道:“隻要你殺得了,亦無不可!” 黑衣女子幽幽擡起頭來,冷厲地道:“你,是誰?” 借着蒙蒙的星光,甘棠這才看清對方是一個二十許三十不到的少婦,姿色可人,隻是蒼白得真像是墳墓裡鑽出來的,心頭微微一顫之後,不自覺地脫口道:“我是誰?” 是的,他是誰?既不是“武聖甘敬堯”之子,也不是真正的“天絕門”少主,是母親與人私通的罪惡結晶,他是誰? 黑衣女子似乎也被這句不倫不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