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武林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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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之音,他把舌尖放在上下門齒之間,用力一咬,一陣劇痛,直攻心脾,他這無意的一着正解了那催春的藥性,登時靈台明淨,欲火頓消,舌破血流,他一口吞了下去,猛一擰身。

     許媚娘正在欲火燒身的迷糊狀态中,做夢也估不到丁浩會來這一着,手一松,直退到床沿,火紅的粉頰泛出了紫色。

     她怔住了,這太出乎意料之外,她一生閱人無數,從未遭遇到這種情況。

     丁浩冷峻地道:“仙子,在下不是狗輩之流!” 許媚娘氣得渾身簌簌直抖,好半晌,才咬牙切齒地道:“酸秀才,你很倔強,有種……” 丁浩咬緊牙悶不吭聲。

     許媚娘忽地長長籲了一口氣,上前抱起了浩,抛在床上,嬌軀壓了上去,面對面,雙手捧着丁浩的俊面,顫聲道:“好人,你答應了吧。

    管叫你銷魂蝕魄,享受無窮。

    ” 丁浩幾曾經過這種陣仗,面紅筋脹,身如火灼,但藥性一解,理性擡頭,已有足夠的力量抗拒這澎湃的春潮,橫了橫心,道:“我‘酸秀才’頂天立地奇男子,豈作這卑賤之行。

    ” 許媚娘為之氣結,欲火變成了殺機,翻身下床,穿上衣裙,從妝架上取了一個小瓶,倒了幾粒藥丸在口中,登時紅暈消退,氣息平和,欲火竟被控制了。

     丁浩起身站在床前,一語不發,俊面鐵青,不時地瞄一眼那玉骷髅。

     許媚娘朝椅子上一坐,冷冷一笑,道:“酸秀才,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去消欲火的?” 丁浩心想,決不能說實話,如她以強硬手法對待自己,恐怕便無法抗拒了,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心正便可避邪!” “好一個心正避邪,酸秀才,你以為可以活出此間麼?” “在下不在乎!” “哼,你會在乎的,你将後悔莫及。

    ” 丁浩内心有如油煎,但表面上仍冷漠、平靜,經過這一陣子折騰,酒意也消了,隻是功力受制,什麼辦法也無從想起。

     許媚娘高呼了一聲,素雲掀簾而入。

     “仙子有何吩咐?” “這厮不識好歹,打入地牢!” “是!” 婢女素雲不解地望了丁浩一眼,她想不透這俊書生怎會如此倔強,竟能克制得了催春藥力,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一般人見了主人的風流陣仇,不必使用什麼藥,便已神魂颠倒了。

     許媚娘又冷酷地道:“沒我命令,不許給飲食,我看他是銅制的還是鐵鑄的!” 素雲又應了一聲:“是!”然後目注丁浩道“少俠,匆須小婢動手吧?” 丁浩冷凄凄地道:“你帶路,無論上刀山下油鍋,在下決不皺眉。

    ” 素雲一哂道:“好漢子,可惜不是時候,來吧!” 出了門,走向過道的另一端,素雲柔聲道:“少俠,現在還來得及,你如回心轉意,答應仙子成其好事,婢子可以代為說項,那地牢滋味不好受,莫說你沒功力,即使功力仍在,也難熬上三天……” 丁浩斷然道:“辦不到!” “看你儀表非凡,怎地如此不解風情?” “我不是卑污苟賤之輩,不必說了!” “哼!有你瞧的,别到那時再求人。

    ” “笑話!” 說話之間,到了盡頭,素雲在壁間一按,“隆隆!”聲中,壁間露出了一個個洞穴,黯黑無光,一股黴濕的怪味,撲鼻而來,丁浩一顆心頓往下沉。

     素雲止步穴口,沉聲道:“最後問你一句,肯不肯接受那溫柔之福?” “說過辦不到!” “嘻嘻,你這種人天下少有,不作風流客,願為籠中囚,進去吧!” 丁浩一咬牙,走了進去,穴口随被封住,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站了一會,仍然什麼也看不到,試探着移動腳步,兩手前伸,以防碰壁,走了幾步,突地一腳踏空,骨碌碌直滾下去。

     敢情這是一列石級,一路滾到底,全身骨痛如折,軟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眼睛習于黑暗,已漸漸能視物,不過十分模糊,隻能隐約看出是一個天生的石洞,大約三丈見方,地面陰濕,觸手冰涼。

     他慢慢坐起身來,竭力張望,暗影中似有些散亂的東西,蒙蒙泛白,伸手一摸,不由毛骨悚然,天呀,那竟是些不計其數白骨骷髅。

     這些白骨,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自己,不久之後,也是其中之一麼? 尚未化盡的腐屍,發出惡臭,中人欲嘔。

     牢外的情形與牢中一比,真是天堂地獄之别,丁浩縱聲狂笑起來,他笑自己的命運,也笑江湖的鬼蜮。

     江湖,光明的一面是俠義豪雄,黑暗的一面是魑魑魍魍殺人、殺人、這便是整個江湖的寫照。

     身為武士,是幸,還是不幸。

     “小子,你笑個什麼勁,你哭都來不及,還笑。

     一個蒼勁的聲音,傳入耳鼓,而十分異樣,像是從地縫中迸出來的。

     丁浩駭然大驚,目光左右掃瞄,但什麼也看不到,奇怪,發覺的人在何處,聽聲音對方是個老人,難道是同難的人麼? 心念之間,激奇地道:“是那位老前輩?” “什麼老前輩,一個老而不死的囚犯而已。

    ” 聲音再次傳來,但看不見人,也不知發自何處? 這可就透着古怪了,石牢雖昏暗,但隻三丈見方,一個大人,總不至看不見的,牢中又無遮掩之物,人在何處呢?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充滿了凄涼的味道。

     “老前輩到底在何處?” “你先說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叫丁浩,江湖中稱為“酸秀才’……” “不知道,不知道,說出你上一輩的名号?” 丁浩可作了難,身世不能吐露,師門更不能公開。

     “小子,怎不說話了?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老前輩,晚輩……有難言之隐……” “什麼難言之隐,把你的秘密帶到陰曹地府去,你能活多久?” 丁浩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心想,是呀!置身這等境地之中,生死莫蔔,還顧忌些什麼,當下沉聲道:“先父人稱‘都天劍客’丁兆祥!” “不知道沒聽說過,再數上一輩?” 丁浩不由怔愕住了,這老人可怪,連父親的名号都不知道,還要再數上一輩.莫不成對方根本就沒行走過江湖? “晚輩所知僅止于此!” “什麼,你祖父呢?” “不知道。

    ” “這可真妙,連自己的三代都報不出來……” “老前輩到底在何處?” “隔室!” 丁浩困惑地朝四壁一掃,道:“晚輩什麼也看不到……” “當然看不到,隔了丈許厚的石壁。

    ” “丈許後的石壁能傳聲?” “小子,你先說怎會到此的。

    ” “遭人暗算,被擒來的!” “不是見色起意?” 丁浩苦苦一笑,道:“如果晚輩是好色之徒,便不會進入這地牢了!” “嗯!這話可信,老夫聽見你與那賤人的對答發,是個正人! 丁浩更是滿頭玄霧,這老人既是被囚地牢,怎會聽見自己與許媚娘的對答呢?莫非他已修練到天觀地聽的境地了? 心念之間,脫口道:“您老人家如何聽到的?” “你現在上前幾步,摸一摸你左手邊的石壁!” 丁浩心想,出鬼了,對方還能看到自己麼?當下懷着好奇的心理,依言上前數步,用手去摸左邊的石壁,冷硬滑膩,任什麼也沒有。

     “老前輩,晚輩摸不到什麼……” “嗨!真笨,摸到隙縫沒有?” “哦!” 丁浩恍然,在自己手摸之處的上方,果然有一道寸許的裂痕,剛才是沒有注意到,現在不必摸也看到了。

     原來話聲是透過這裂痕傳入的,那隙縫從頂上裂到距地八尺之處為止,差了兩尺夠不到,身無功力,不能貼壁上升,也找不到墊腳之物。

     “小子,你怎站着不動?” “晚輩喪失了功力!” “什麼,你被她廢了功力?” “不知是廢了還是被制,對方手法奇特,不類一般手法。

    ” “唔!” “老前輩,這是什麼地方?” “石牢!” “不,晚輩是請問這座谷名?” “這裡叫‘隔世谷’!” “哦!隔世之谷,那叫許媚娘的被稱作仙子,是什麼仙子?” “那賤人自封‘素衣仙子’,鬼知道!” “老前輩名号可以見示麼?” “算了,老夫名号今生不拟重提了!” 丁浩室了一窒,又道“老前輩又是如何進入這石牢的?” 老人怒聲道:“别提這事!閉上嘴消磨你最後的時光吧!” 此後,聲音寂然,丁浩頹然倚壁而坐,腦海裡盤旋着老人最後一句話:“……消磨你最後的時光吧!” 最後的時光,活活餓死! 暗無天日,時間似乎已停止在某一點上,沒有白天,沒有夜晚,有的是無盡的黑暗與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丁浩已感到饑餓難熬,想來已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了,他忍不住又開口叫喚那無名老人。

     因為這岑寂太可怕了,但老人沒有理睬,隻好作罷。

     丁港想睡,想忘記一會可怕的事實,但辦不到,饑、渴、陰、寒,再加上刺鼻的屍臭,怎麼也閉不上眼。

     岑寂會使人發狂,何況在這絕境之中。

     于是,萬千心事,紛至沓來,他從自己母子寄食“望月堡”,曆經的苦難,得奇緣、闖江湖覓仇蹤,以迄于現在,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他真的要發狂了。

     這種死法,多麼龌龊,還不如一條狗。

     突地,“隆隆!”聲起:一蓬亮光,自石級頂的半壁間照入石牢,那石門開了,現出一條人影,正是那婢女素雲。

     藉着這微微的燈光,丁浩看清了牢中地上縱橫的白骨骷髅,竟不下數十具之多,其中果真有一具毛發未淨,腐肉附骨,看來死的時間不會太久。

     素雲開了口:“酸秀才,這滋味如何?” 丁浩目眦欲裂,但仍牢記乃師的訓誨,保持“黑儒”作風,冷聲應道:“還不錯!” “你倔強得連死都不怕?” “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地,有什麼可怕的!” “好哇!酸秀才,你身邊這些白骨骷髅,盡都是大丈夫呢?但現在他們隻是一些朽骨,豪雄氣慨,那裡去了?” “哼!花容月魄,到頭來還不是朽骨一堆!” “酸秀才,你隻肯一點頭,便出地獄,上天堂,否則,世上便沒你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