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月鬼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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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照面,五個孔,俱都是劃破胸衣不傷皮肉。

     這種眼力、手力、劍法,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

     如果“黑儒”有心要命,第一個照面便夠瞧了。

     所有在場的,個個驚魂出竅。

     “草野客”猛一跺腳,大叫一聲:“栽了!” 彈身便奔了出去。

     “黑儒”目注“五獄尊者”,一字一句地道:“不要耽延時間,速作了斷!” “五獄尊者”臉上泛出了紫色,激厲地道:“老夫決不束手聽任宰割!” “本儒說過,你可以憑功力自衛。

    ” “哈哈哈,黑儒,老夫今天認了,但願當年故事不再重演。

    ” 随着話聲,向前邁了數步,手中劍作出了起手之式。

     “黑儒”不開口,長劍斜斜揚起。

     場面,再呈無比的緊張,每一雙驚怖的目光,全投身在黑儒”的劍上,誰也無法預料結局是什麼? 雙方對峙了盞茶時間,“五獄尊者”額上滲出了汗珠,持劍的手開始發顫。

     每一個在場的目光凍結了,呼吸停止了,空氣似乎也凝固了。

     這短短的一刻,像是有一年那麼長。

     “呀!” 一聲栗吼,擊碎了凍結的空氣。

     “五獄尊者”閃電般出劍攻擊,這一擊,挾畢生功力而發,氣勢、勁道,俱緻極緻,論劍術在江湖中堪列拔尖之流。

     “锵!锵!锵!”三聲震人心魄的劍刃交擊夾着一聲凄哼,“五獄尊者”踉跄退了數步,“嗆!”長劍掉地,左右兩肋冒出了殷紅。

     “黑儒”緩緩歸劍入鞘,目光一掃全場,然後徐徐轉身,陡地電彈而起,如幽靈般越屋沒入夜色之中。

     衆高手長長噓了一口氣,恍若從一場惡夢中醒轉,齊齊圈向“五獄尊者”,關大娘這時才掙紮着站起身來,默無一言,蹒跚離開現場。

     餘化雨激動地抓住“五獄尊者”的手,無限歉疚地道:“東方兄,恕區區未伸援手!” “五獄尊者”凄然一笑道:“莊主,此事誰也無能為力,如果莊主強出頭,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黑儒’對兩位莊中高手業已留了情,如莊主出手,情形便兩樣了。

    試問,如果莊主出手不幸而流血的話,貴手下們決不會袖手,結果豈非太可怕!” “不錯,但東方兄是莊中客人……” “這是老夫當年好事的代價。

    ” “啊!讓區區看東方兄的傷勢……” “不必看了,皮肉之傷。

    ” “僅是皮肉之傷?” “不錯,論傷勢是如此,不過,傷在穴道……” 餘化而栗聲道:“東方兄已失去了功力?” “五獄尊者”頹然一笑道:“對方在現身之初,便已說過了,要取老夫的功力。

    ” “啊!”葉茂亭等齊聲驚呼。

     ※※※ 丁浩奔出一程之後,改回了本來面目。

     這一帶是“齊雲莊”的天下,如果在鎮集留宿的話,勢必洩了底,所以他避開市鎮,漏夜奔行,兩個更次之後,天亮了,夜行客變成了早行人。

     辰牌時分,抵達華容,這是個大去處,他停下來打尖歇腳,回想昨夜的情景,對“五獄尊者”感到側然。

     但師命不可違,凡屬榜上有名的,誰也逃不了被廢除武功的命運,好在師父沒要自己殺人,否則将四處血腥。

     “齊雲莊主”餘化雨,在背地與“五獄尊者”交談時,又矢口否認與“江湖惡客胡非” 等兇手有關聯,這相當令人困惑。

     他不知情,便表示他不是當年血案主謀,是真還是故作姿态? 如不是他,便是兇手冒“齊雲莊”之名行兇,意圖嫁禍,那主謀人是誰? 為什麼這些兇手除“鄂都使者”驚鴻一現之外,全失了蹤? 齊雲莊”派人追索“雲龍三現”,真的為了他叛莊麼? “雲龍三現趙元生”是莊中總管,而他是兇手之一,餘化雨能脫幹系麼? 目前,除了盡力追兇,别無他途。

     隻要找到兇手之中的任何一人,便可揭開謎底,但人海茫茫.天長地闊,追兇是件相當困難的事。

     “半半叟”的意見不同。

    救出“全知子”、憑他的江湖閱曆,将大有助于緝兇。

    而且自己對他有許諾,救他出困是實踐諾言。

     此去荊山,不知能否順利找到黑石谷天音洞? 而最大的問題是“雷公”是否尚在人間? 打類之後,繼續上路,經過數天奔馳,來到荊山地界,他備了充足的幹糧,然後入山。

     荊山廣褒千裡,要尋這少為人知的“黑石谷”可真不容易。

    隻有瞎打瞎撞地碰了,山行三日到了主峰附近,“黑石谷”連影子都沒有。

     凡屬江湖人寄身之處,多數隐秘,千方百計,不讓外人發現,所以向山農獵戶探聽,也是任然。

     既然山農獵戶足迹不到,定是絕地,基于這一個想法,丁浩專揀疊岩絕壑攀援。

     這些所在,除了具有好身手的江湖客能涉及之外,一般人是望而卻步的。

     一連七日下來,毫無蛛絲馬迹可循,他不由有些喪氣,後悔當時不曾向“全知子”問得詳細些,便不至如此費事了。

     這一晚,他露宿在一座高峰頂上。

     銀漢無聲,玉盤輕轉,入目一征凄清,遠望群山,如紗掩霧罩。

    丁浩孤寂地坐在一塊山石上面,浴着清光銀暈,心裡一片澄明。

     突地,一個幽急但不失清脆的女子聲音,遙遙傳至:“……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丁浩陡然一震,此時此地,怎會有女子的聲音一莫不成是山精狐媚?一聲幽凄的長歎之後,吟聲再起,依然是那兩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創” 這一次,他聽得清清楚楚,聲音發自左後方的峰邊。

    當下站起身來,悄沒聲息掩了過去,一看,更是驚愕不已,隻見一塊巨石頂上,站着一條嬌小玲珑的身景,長發披肩,仰首對月,裙裾在微風中飄動,那樣子,确像乘風歸去的仙女。

     那女子似乎未曾覺察有人到了身後,癡癡地兀立不動,出聲吟唱道:“空相憶,無計得傳息。

    天上嫦娥人不識,寄書何處覓?” 丁浩心中大惑,這女子詞意中充滿了相思凄苦之情,看來是個情海傷心人,但這裡是荒山野嶺,人迹不至,而且又是夜晚,這女子何來呢?心念之間,故意輕輕咳了一聲,可真怪,這女子竟然不理不睬,依然雕像般癡癡仰首望月。

     丁浩忍不住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那女子充耳不聞,冷寂如故。

    丁浩向石過移近數步,再次道:“姑娘的修養到了家……” 那女子開了口,但語音冷若冰珠:“找死麼?”丁浩不由一怔,這女子出口便傷人,必非什麼好來路,當下冷冷一哂,說道:“姑娘是人是鬼?”“格格格格……” 那女子突地縱聲狂笑起來,笑聲凄厲,激蕩夜空,引起四谷齊應,紛披的長發,由于身軀的震顫而波動飄飛。

     丁浩心頭下意識地泛起了寒意。

     久久,那女子斂住了笑聲,反問道:“你是誰?” “一個山行的過路人!” “你是人?過路人?格格格……” “不是人難道是鬼?” 那女子以栗人的音調道:“這種境地,隻适合鬼魂遨遊!” 丁浩冷酷地道:“那姑娘你是鬼了?” “不錯!” “世間真的有鬼?” “格格格,活着是人,死了便是鬼,而人人都免不了一死,其間相差幾何!” 丁浩身上起了陣雞皮疙瘩,難道她真的是鬼? 但看起來分明是一個人,傳說中鬼是沒有影子的,但她有影子,從她的怪論推斷,她可能傷心人别有懷抱?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高論!高論!在下生平僅聞!” “你是人?” “當然,是人就不必強為鬼。

    ” “人鬼殊途,你走開吧!” “姑娘方才不是說人與鬼是二而一的嗎?” “不錯,但差了一線,你不願變鬼吧。

    ” 丁浩明知是人,但鬼話連篇,聽來仍不免刺耳驚心。

     如果換在旁的境地,可能不同,但這裡是荒山靜夜,本來的氣氛便已透着異樣了,何堪再加上鬼人鬼話。

     心念之間,語含譏諷地道:“姑娘定要說自己是鬼,在下也沒辦法,不過依剛才姑娘的感歎看來,姑娘當是個怨鬼。

    滿腹幽怨……” “住口,幽冥異路,你别擾我。

    ” “是姑娘先擾在下。

    ” 那女子一甩頭,霍地回過身來,長發覆面,五官不辨,隻兩道森森目芒,透過發絲,如電炬般射來。

     丁浩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戰,但他表面平靜如常,毫不示怯,直視對方。

     雙方對視了片刻,那女的先開了口:“你是什麼人?” “酸秀才!” “酸秀才?” “一點不錯。

    ”。

     “有趣,你竟然酸到這窮山惡嶺來。

    ” “姑娘如何稱呼?” “鬼!” 丁浩一怔神之後,冷冷一笑道:“那在下就稱呼姑娘為‘鬼’了?” “鬼!鬼!哈哈哈……” 狂笑聲中,連閃而沒。

     丁浩怔在當場,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這女子托言為鬼,定有其不足為外人道的隐衷,看樣子她絕非山裡人,顯然是傷心避肚。

     雖然她長發掩面,不辨妍媸,但從她婀娜的體态,羊脂白玉般的肌膚,證明她絕醜不到那裡,看來她年紀也不大… 月移中天,夜涼如水。

     丁浩折回他原來揀進的安歇之地,腦海中仍浮漾着那長發女子的身影。

     天亮了,群山半掩在晚霧之中,丁浩取出些幹糧,慢慢嚼食。

     日出,霧氣漸收,峰巒澗谷陸續出現。

     丁浩有意無意地走向昨夜與女鬼交談之處,展目四望,“呀!”他不禁歡然叫了起來,對面雙峰夾疇之間,現出堆堆累累的黑石,這不是黑石谷是什麼? 當下精神陡振,施展絕世身法,筆直馳下峰去。

     到了谷中,隻見滿坑滿谷連同谷壁,都是清一色的黑石,谷中寸草不生,但卻有一條清泉淙淙奔竄于石臼之間。

     谷勢斜伸向上,形成了一個傾斜的坑道。

     兩旁谷壁如削,高接天雲,若非月夜峰頭正對谷道,還真不容易發現,這等絕境,不為人知自是意料中事。

     順着谷道奔了約莫三四裡遠近,已是盡頭,一面光滑如鏡的黑色巨壁,橫亘當前,卻不知“天音洞”在何處? 丁浩停下來靜靜地觀察了一陣,耳畔突然傳來隐約的琴聲。

     叮叮咚咚,若有若無。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