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疑雲疊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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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被人牽着鼻子走的笨驢子。

     在未到達地點之前,沒有人能告訴他,前面究竟是一片肥沃野草還是一道萬丈懸崖。

     他如今唯一能夠想像得到的,便是今天這位邀請他赴宴的主人,顯然有着一身卓絕的上乘武功,以及有着一種慣于發号施令的剛愎性格。

     因為對方好像已算定他弓展一定不會拒絕他的邀請。

     對方為什麼會有這份自信? 對這樣一個帶有強迫和要脅意味的邀請,如果換了别人,相信一定不會感興趣。

     就算為了滿足一時的好奇心,也必然會先問清對方的姓名和身份,以及設宴的用意,才會仔細斟酌一番,是否有接受邀約的必要。

     而弓展居然未加推敲,就答應下來了。

     為什麼? 要問為什麼?恐怕就連弓展自己也無法确切的解釋清楚。

     他也許隻能提出一個答複。

     他絕不會為此一決定後悔。

     他知道這些年來,他得罪了不少人,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釘,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會有一道無形的網,緊緊的籠罩着他。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尋找缺口,沖破這道無形的網,去找出那些暗中撒網的人。

     如今,這個詭異的約會,會不會就是一道缺口? (七) 最後事實證明,這次的邀約,并不是一道缺口。

     說得恰當些,它應該是個陷井。

     一個美麗的陷井。

     他們走進去的,是東郊一座有小溪環繞,修竹掩映的古老莊院。

     如今已是黃昏時分。

     五月的黃昏。

     霞抹山腰。

     榴花噴火。

     中庭竹搖風生,一片幽雅甯靜。

     弓展剛剛步下台階,立即從右側月洞門中迎出兩名素衣女婢,弓展隻不過多打量了那兩名女婢幾眼,那名領路的瘦弱漢子,便告失去蹤影。

     弓展淡然一笑置之。

     兩名女婢年約十四五歲,雖然說不上如何秀麗可人,但總比那個瘦弱漢子看起來要順眼得多,瘦弱漢子自動離去,應算他仁兄自己識趣。

     兩婢含笑欠身,不發一言,以手勢将弓展引入後院。

     穿過竹林中一條曲徑,弓展終于見到了招飲的主人。

     天色雖然尚未完全黑下來,餐桌兩端的銀托燭台上,卻已高高燃起兩支大紅蠟燭。

     紅木餐桌上除了一大壺暖在錫桶中的美灑外,菜色是:腌苜宿、鹵山雞、蜜酥松子、蒸茄、醉蝦、腰片涼拌粉皮,以及一道尚溫在小火爐上的什錦砂鍋魚頭。

     菜色簡單,搭配精緻。

     就算是碰上了美食專家,對這份酒菜,大概也沒有什麼好批評的了。

     但弓展此刻目光所停留的地方,卻不是餐桌上的佳肴美酒。

     他凝視着的,是餐桌對面,今天的這位主人。

     弓展行走江湖,并非初出茅廬。

     這些年來,他走過不少地方,會過不少高人,當然也見過不少名門閨秀,江湖尤物… 但是,像此刻對面的這位女主人,他無疑還是第一次遇上。

     女主人神色自然,态度大方,也在含笑凝望着他。

     首先令弓展感到迷惑的,便是這位女主人的年齡。

     如果根據他的第一印象判斷,這位女主人的芳年應是雙十左右。

     可是,看她那稚氣未脫的微笑,無邪的眼神,卻又很難讓人相信已超過了十六歲。

     另一方面,倘若今天先備妥酒菜,再差人邀請弓展,都出自她的一手安排,而她也就是這座莊院唯一的主人,那麼,她的年齡就不該低于二十五歲,甚至不該低于三十歲。

     當然,這些都無關緊要。

     緊要的是,這個謎樣的小女人是誰? 她為什麼要為他擺下這一桌酒席? 對方既已知道他是“大惡棍弓展”,當然不會不知道他就是“老浪子”佟二先生的“高足”。

     他們師徒的名氣雖大,口碑卻不怎麼樣,這個美得令人坐立難安的小妮子今天把他找來,是仰慕他弓展的“鼎鼎俠名”還是他弓展的“昭彰劣迹”? “剛才進門時,我沒有聽清楚。

    ”弓展微笑:“姑娘——您——剛才您說的芳名怎麼稱呼?” 女主人望着他,隔了很久,才緩緩反問道:“弓大俠是不是經常都這樣跟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耍嘴皮子?” “并不是經常都這樣。

    ”弓展微笑:“就像我并不是經常都會受到一個美麗而陌生的女孩子邀請,并不是每次邀請的使者都有着一身上乘武功一樣。

    ” 女主人的芳容突然變色。

     “弓大俠受到了脅迫?” “我這樣說過了鳴?” “否則弓大俠怎加道我派出去的使者有着一身上乘的武功?” 弓展微微一笑:“如果姑娘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的家将武功如何,以後最好能注意兩件事。

    ” “注意那兩件事?” “第一、别限制他将客人請到的時間。

    第二、要他記住,你吩咐他做什麼,他就隻能做什麼,少管使命以外的閑事。

    ” 女主人扭頭向房外脆聲道:“小莺,你去喊胡矮子進來一下。

    ” 弓展沒有阻止。

     他知道告密是一種小人行徑,但到目前為止,這對主仆的行徑,似乎也不見得如何光明正大。

     他不喜歡目前這種像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所以,他很想看看那個胡矮子會不會因為洩露了自己的一身武功而受到責備,以及何以會受到責備的理由。

     胡矮子來了。

     他站在房門口,俯首躬身,等候指示,對女主人顯得異常恭敬。

    這使得他本來就很矮小的個頭兒,看上去又更矮小了不少。

     “老胡!”女主人語氣中并無多大怒意:“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弓大俠的?” “打鐵街尾,王大麻子酒店。

    ” “聽說剛才你在弓大俠面前,着實露了一手?” “小的是萬不得已。

    ” “哦?” “因為小的當時如果墨守大小姐的告誡,恐怕就很難請到這位弓大俠了。

    ” “哦?” “大小姐應該聽說過天啞老人的關門弟子,醜金剛左天雷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 “哦——醜金剛左天雷當時也在場?” “而且很明顯的對弓大俠不懷好意。

    ” “你以為弓大俠連一個醜金剛也應付不了?”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

    ”。

     “那為什麼要你出手代勞?” “大小姐為這桌酒席已忙了一整天,小人深恐弓大俠跟左天雷那厮折騰過一番之後,到時候會影響了欣賞大小姐烹任手藝的心情。

    ” “好,沒事了,你下去吧!” “謝大小姐。

    ” 胡矮子走廠,女主人回過頭來。

     “胡矮子雖然違背了我的吩咐,但我很高興他總算還懂分寸,沒有侵犯到弓大俠” “是的。

    ”弓展微笑:“大小姐不該向我交代的,都已經向我交代得很清楚了——底下喝酒?” 女主人沒有回答,從暖壺中拎起酒壺,為弓展和她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她放回酒壺,端起酒杯。

     “小妹名叫佟美鳳。

    ”她向弓展舉杯示意:“剛才不禮貌的地方,尚望弓大俠多多原諒。

    ” 弓展一下呆住了! “佟美鳳?” 佟美鳳喝了一小口酒,放下酒杯,含笑望着弓展。

     “這個名字是不是吓壞了你?” 弓展一聲不響,一仰脖子幹了那杯烈酒。

     弓展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佟美鳳的問題,但從他的動作上不難看得出來,他是的的确确被佟美鳳這個名字吓壞了! 如果他早從矮子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相信他說什麼也不會接受這項邀請。

     接着,也許是喝下了一杯烈酒的關系,弓展又将這位女主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一陣子,這才冒出一句很突兀的話。

     “你是偷跑出來的?” 佟美鳳笑了,笑得好不開心。

     她似乎沒有想到,像一條翻江龍似的,将武林中攪得波濤起伏的大惡棍弓展居然也會說出這種傻話來。

     “我既沒有犯國法,也沒有犯家法,為什麼要偷跑出來。

    ?” 弓展自動提起酒壺為自己又斟了一杯,然後夾了一塊鹵山雞,一邊咀嚼,一邊思索,很久很久之後,才又擡頭道,“佟姑娘設宴相邀,究竟有何指教?” 佟美鳳似乎為弓展這一聲佟姑娘感到很不自在,輕輕歎了口氣,微微搖頭:“江湖上都傳說你這位弓大俠為人狂放不羁,一身是膽,如今看來,可真應了一句老話:聞名不如見面!” 弓展也歎了口氣道:“還有一句老話也說得不錯,相見不如不見,兩個不該見面的人,忽然見了面,無論如何總不是一件好事情。

    ” 佟美鳳修眉微剔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弓展苦笑一下道:“你應該懂得我說這幾句話的意思。

    ” 佟美鳳是不是真的應該懂得弓展這幾句話的意思? 是的,她就該懂。

     終南佟大先生是當今武林的泰山北鬥。

     雖然武林中早在數十年前就已廢棄了那種什麼“盟主”之類的“封号”,而實際上,誰也無法否認,今天武林中如果還有領袖人物存在,這位受人尊敬的領袖人物,無疑便是終南佟大先生! 終南佟大先生受人尊敬的原因,除了一身已臻化境的武功之外,便是這位佟大先生為人非常講究“氣節”和“名節”。

     所以,三四年前,他一聽說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