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疑雲疊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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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徒”,除了有着這樣師父的徒弟,誰又有膽量敢于下這種駭人聽聞的大案件? 因此,結論産生出來了。

     隻要能找到大惡棍弓展,便等于找到了顔府的那批寶物! 隻要能降服了大惡棍弓展,便等于得到了顔府的那批寶物! 大惡棍弓展如今在哪裡? 要找弓展,事實上實在容易得很。

     長街盡頭,有個小酒店。

     弓展如今就在這個小酒店裡喝酒。

     小酒店的老闆叫王大麻子。

     弓展是王大麻子酒店的老客人,也是個好客人。

     因為弓展喝酒從不賒帳。

     同時,弓展的酒品也很好。

     如果一個人喝酒不賒帳,酒品又特别好,這種人無論走到什麼地方,無疑都是最好的客人,也是最受歡迎的客人。

     弓展除了以上兩點,還有一個好處。

     對酒菜不挑剔。

     王大麻子酒店裡隻賣兩種酒,黃酒、白幹。

     下酒菜也隻有四五樣,豬頭、茴香豆、水煮筍片、油炸花生,外加唯一的熱炒,韭黃肉絲,或是蔥花碎蛋。

     弓展如今喝的是白幹,下酒萊隻有三樣:豬頭肉、茴香豆、蔥花碎蛋。

     王大麻子很欣賞弓展這樣的客人,年紀輕、風度好、不挑剔、談吐風趣。

     他時常告訴别人,如果每一個喝酒的客人都能像弓展這樣,他願意酒菜打七折收帳,就算不夠老本,他也心甘情願。

     隻可惜有兩件事情他不知道。

     第一件事情是,他不知道弓展的真正身份。

    第二件事情是,他不知道像弓展這樣的客人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 王大麻子酒店裡,喝白幹都是兩錢裝的錫質子母壺。

     大壺裡套小壺,空出的地方裝滾水。

     喝久了,水涼了,再換滾水,酒則永遠是溫溫辣辣的,一口下去,遍體舒暢。

     當弓展招呼王大麻子在小錫壺裡斟上第四個四兩白幹時,酒店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名中年漢子。

     王大麻子是江西人,個頭兒不小,膽量也很大,但當他看清現在這個走進酒店裡的客人時,仍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背脊骨發麻,心跳加速。

     進店的這個漢子,大約三十五歲上下,身軀粗壯,臉孔醜得像鐘馗,一雙大手,活似長了絨毛的蒲扇。

     而最叫人看了毛骨悚然的,便是這漢子那一雙白多黑少,像死魚似的眼睛。

     弓展微微一笑,輕聲道:“别發呆了,王老闆,快去招呼客人。

    ” 經弓展這麼一提,王大麻子才如惡夢初醒般,噢了一聲,放下酒端子,趕緊迎了上去,哈腰賠笑。

     “請坐,大爺,喝什麼酒,要點什麼小菜?” 漢子不理,選了一副座頭坐下。

     闆凳是桑木制的,還承受得了漢子的體重,那張竹木拼湊的小四仙桌兒,卻顯然承受不了漢子兩肘的力量,吱的一聲,搖搖晃晃,差點塌垮。

     好在這漢子并非找碴來的,一看情形不對,趕緊移開雙臂,才算保全了那付座頭。

     “兩斤白幹,菜有幾樣,就上幾樣,要快。

    ” “是,是,是……” 王大麻了轉身離去,心中嘀咕不已,像這樣生意,老實說他甯可不做,賺錢多少,本另外一回事,伺候這樣一個客人,他心裡實在不舒服。

     弓展舉起酒杯,仔細地打量着這個藍衣大漢,似乎這個藍衣大漢的每一個舉動都引起了他的莫大興趣。

     而藍衣大漢隻顧喝酒吃菜,連望也沒多望他一眼。

     弓展第四次的四兩白幹尚未喝完,藍衣大漢卻已第三次大呼添酒。

     這也就是說,弓展才喝了十多兩白幹,這漢子已以不到他一半的時間,一下子喝掉足足四斤。

     弓展的酒量,算是不錯的了,但在這藍衣漢于面前,他顯然隻能算是一個像聞酒香的小頑童。

     一個人能有這種酒量,就算不是江湖中人,在長沙這-帶,也該是個知名人物。

     弓展開始思索,這家夥是誰? 就在這時候,酒座中又來了一名酒客。

     這人大約四十上下,一身勁裝,滿臉煙容,一歡眼珠子骨溜溜轉個不停,就像一隻剛剛走出地洞的耗子。

     他一進店門,眼珠子轉了幾轉,便走去藍衣大漢面前,畢恭畢敬的垂手彎腰道:“回左大爺,西城一帶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出那小子的下落。

    ” 藍衣漢子幹了一杯酒,頭一甩道:“不要緊,慢慢來,你去旁邊座頭上自己叫酒喝。

    ” 弓展暗暗奇怪。

     誰都看得出來,這名勁裝漢子顯然是藍衣大漢的部屬之一,他辛辛苦苦的為主人辦完事情回來,主人卻叫他去另一桌自己叫酒喝,這叫什麼規矩? 擺譜兒? 弓展正在想着,又一名青年漢子走進酒店。

     這名青年漢子腰插短刀,五官尚稱端正,隻是臉上滿布暴戾之氣,像是随時随地都能拔刀跟人拼命似的。

     這個青年顯然也是藍衣大漢的部屬。

     因為他長相雖然橫蠻,一見了藍衣大漢,卻馬上變得乖馴起來。

    他也像勁裝漢子一樣,走去藍衣大漢面前報告道:“二叔,找不到——” 藍衣大漢擡頭冷冷道:“你真的去找了麼?沒去找娘們尋快活殺時間?” 青年漢子道:“阿瓢不敢。

    ” 藍衣大漢道;“打聽的結果如何?” 青年漢子道:“城裡有名的幾處風月場所,以及兩家大賭坊,阿瓢都打聽過了。

    第一樓的兩名姑娘,說他們好幾天前,曾經聽姊妹淘提起,那小子好像去第一樓喝過酒。

    别的地方都說沒見過這小子,甚至沒人認識這小子。

    ” 藍衣大漢聽了,好像很生氣,怒聲道:“滾,滾,你們這些不中用的東西!” 青年漢子碰了個硬釘子,隻好悶聲不響,跑去隔壁座頭上,在勁裝漢子對面坐下,朝王大麻子叱喝道:“喂,麻子,你是不是瞎了眼睛?” 王大麻子的脾氣一向也不好,但沖着兇神惡煞般的藍衣大漢,心裡着實是寒了膽,所以,雖然挨了罵,還是勉強賠了個笑臉。

     “是的,是的,客官要喝什麼酒?” “喝你娘的頭,你不曉得先來抹抹桌子,送上筷子和湯匙碗碟?” “是,是,是,小子糊塗,請客官多多海涵。

    ” 王大麻子拿了一付餐具,正想送過來,突然有人悠然發話道:“王掌櫃,東西拿回去。

    這位小客人還沒學會說話,他隻能吃他奶媽的奶,不能喝酒!” 發話的人,正是弓展。

     酒店裡突然沉寂下來。

     每個人都轉過頭去望着弓展。

     王大麻子僵在那裡,進退兩難。

     他當然希望聽從弓展的吩咐,将餐具送回去,甯可不做這筆交易。

    但是,青年漢子和勁裝漢子顯然都是藍衣大漢的部屬,藍衣大漢的長相又是那麼猙獰吓人,萬一得罪了這幾個兇神惡煞,不僅弓展性命不保,就是他王大麻子,以及他這爿小酒店無疑都将會變成一團爛豆渣子,無法收拾。

     就在王大麻子發呆的這一瞬間,青年漢子已經霍地跳了起來。

     他遙指着屋角的弓展,怒聲道:“奶奶的,你是喝醉了?還是活膩了?你他奶奶的居然敢找我左少爺的麻煩?” 弓展不慌不忙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從容道:“是的,我是在找你麻煩。

    因為你老弟大概老子死得太早,欠人管教。

    ” 姓左的青年漢子勃然大怒,轉向勁裝漢子一甩頭道:“病豹,上!讓這個大小子見識見識我們夏口十二豹的厲害!” 藍衣大漢坐在那兒,翻着一雙白多黑少,像死魚似的眼睛,始終一無表示。

     他對青年漢子的暴戾舉動,既不鼓勵,也不加以制止,好像這一類糾紛,他已司空見慣,已懶得去為這種雞毛蒜皮大的事情勞神操心。

     左姓青年漢子和病豹雙雙離座,氣咻咻的向弓展那張桌子逼過去。

     弓展仍然若無其事的坐在那裡,全身上下除了一雙眼珠子,幾乎連坐姿也沒有改變一下。

     他聽說過夏口十二豹這個名稱。

     雖然他無法記住十二豹每一個人的混号和姓名,但他已能确定的一點是,這個姓左的青年漢子,無疑就是十三豹中最年輕,也最嚣張的火豹左長風! 至于藍衣大漢是誰,由于火豹左長風喊過他一聲二叔,以及病豹常蒼對他恭敬的态度,弓展已經想到了一個人。

     醜金剛左天雷! 左天雷是君山天啞老人的關門弟子,因為體質上的天賦異禀,據說在君山天啞老人所有的弟子中,就以這個醜金剛成就最高。

     鬼槍追魂湯中火雖然是天啞老人的大弟子,但每當提起他這位小師弟時,都忍不住要豎大拇指,贊譽備至。

     這個醜金剛一向縱橫于夏口一帶,如今他在大師兄鬼槍追魂湯中火遭遇意外不久,就帶了十三豹中人來到長沙,同時打聽的又是一個什麼小子,其動機和目的,自是不問可知。

     他們表面上的藉口,可以堂而皇之的說是為了要替大師兄湯中火報仇,而骨子裡面,則是司馬昭之心——自然也是為了顔府那批财貨! 火豹左長風仗着十三豹在三湘地面上的威名,加上又有二叔醜金剛在場,哪裡還會将表面看來文文靜靜的弓展放在眼裡。

     他大踏步帶頭走過來,采取的是射人先射馬的戰術,側身擡腿,呼的一聲,一腳踢向弓展酒桌。

     酒店的座頭,都不堅實,這一腳若給踢中了,碗盤湯水,碎木竹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