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撲朔迷離

關燈
“婉姐姐?” 隻有四壁空洞的回聲,她卻一動也不動。

     他用手一探鼻息,氣如遊絲,一摸腕脈,若有若無,已經離死不遠了,他嘶啞着聲音。

     不停的叫着婉姐姐!心裡在思考着“玄天秘錄”中所載的“療傷大法”,隻要心脈不斷,仍可起死回生。

     但,以他現在重傷之身,他無法施行“療傷大法”,那需要極強的内力真元,才能為功,否則兩敗俱傷。

    可是,他即使願意拚着兩敗俱傷,冒險一試都不可能。

     他久戰脫力之後,與灰衣人對了一掌,内腑已受傷,複又被灰衣人在胸前印了一記毒掌,若換了别人,一百個都報廢了。

     他内功精湛,生死玄關之竅早通,而且又巧眼了整株的“九品蘭實”身體内無形中産生了一股抗毒力,所以每次都能履險如夷,不過,他自己隻是感覺奇怪,而不知其所以然罷了。

     他懷着無比悲痛的心情,勉運右手食指,點了她的“天殷穴”,漸漸鼻息轉粗,微微的一動。

    半晌之後,她竟能睜開眼來,唯兩目無光。

     “婉姐姐!”他哽咽着叫了一聲,眼簾已被淚水遮沒。

     “哦!你……你是……文弟!”聲音微弱得根本聽不出來,隻見櫻唇微顫而已,面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她心中悲喜各半。

     喜的是她居然在這臨死前的一刹那,看到了司徒文,她曾經誤會他,追殺他,現在她可以安心了,文弟一直都諒解她,從每次他不還手,不怨忽,可以體味出來。

     悲的是他也入了羅網,中原雙奇将冤沉海底,永無報雪之日,正逐了仇人斬草除根的心願。

     她覺得有許多話她必須要告訴文弟,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支持她,鼓勵她,她不能就此死去,行将媳滅的生命之光,又開始回複了一些火焰。

     失色的雙眸,又開始放光,心跳也漸次加強。

     “文弟!”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婉姐!”他心中一喜,她還有救。

     “文弟!你……你……恨我嗎?” “不!婉姐!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我隻是同情你!” 她面上露出一絲凄然的笑。

     “我們……的……仇人……” “婉姐!我已探查清楚,是天毒門所為,原因是十三年前的一段武林慘案,隻有我父親和慕容伯父兩個人,僥幸得脫,所以對方要殺人滅口!”他眼中射出怨毒之光。

     “文弟……你……如何……陷入此……地?” “我中計被圍攻失手……” “你受了傷?”石窟雖然黑暗,但憑着那圓洞口微弱的光線,加上習慣了黑暗,她仍可清楚的看到他那蒼白的臉色,她的内功原來也有很好的基礎。

     他點點頭,表示她說的對。

     這一提到受傷,他又感到全身一陣陣的劇痛,但他忍住了,他不願她此刻再為他而傷心。

     “不要緊……嗎?” “不要緊!”他言不由衷的回答。

     “文弟……我……我……不行了!” “什麼,婉姐姐,隻要我不死,總要設法救治你!” “我……五髒高位,生命……隻在旦夕……之間!”他枯乾的眼中,竟然擠出了一滴清淚,面上掠過一絲凄然神色。

     “不!不會的,婉姐!” 其實他知道,他自己的生命還是渺茫得很。

     “文弟!這報……仇……的事……” “婉姐放心,隻要我司徒文三寸氣在,必将仇人幹刀萬剮!我兩家的事,本來是一件事!” “如此!我……将含笑……九泉……”她凄然一笑。

     這句話,不啻千萬柄尖刀,直插在他的心上,他直覺的感到,婉姐姐可能沒有救了,淚水又涔涔而下,他忙用衣袖擦去,他不願她看到。

     “文弟……”她面上突然現出一層紅暈,掩住了她的蒼白,目中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輝。

     “什麼!婉姐!” “拉着我的手,看着我!”她精神大振,容光煥發。

     他依言抓住他的一雙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詫異的看着她,他此刻才真正的領略到她的美,一種恬靜純樸的美,他似乎也感覺到什麼,俊面倏紅。

     她貪婪的看着他英俊潇灑但蒼白的面容。

     “文弟!我……我……愛你!”她徐徐閉上雙目。

     他心中不由一震。

     她自從在無極老人口裡,深知她所誤會的俊美書生就是通家之好的司徒文後,一顆芳心由恨轉愛,她記得,當她小的時候,曾随父親到他家裡作客,大人們都喜歡逗她,叫她小媳婦,說她與司徒文是天生的一對…… 她又睜開眼來,緊緊地盯着他。

     “文弟!你……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愛我……嗎?” 她滿臉渴望希冀的神色! “婉姐!我……我……我愛你!”他嗫嚅的說,俊面頓覺一陣熱烘烘的,他的答話隻有幾分之幾的真實,完全是為了不忍拂逆她,因為在此以前,他從未想到過這問題。

     “文弟!我……我……很高興……我們兩……家……的……血仇……全……仗你……” 她目光漸漸黯淡下去,臉色也漸變蒼白,眼中滴出兩顆淚珠,嘴角擒着一絲微笑,安詳的閉上了眼。

     “婉姐!婉姐!……” 他不停的叫着,但,她再不會答應他了。

     她含笑合目離開了人世。

     他發覺她已返魂乏術,永遠的離他而去了。

     一陣急痛攻心,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他隻覺得飄飄渺渺的,像是做了一場惡夢,這會是事實嗎? 她死了,真的死了,死在這不見天日的石窟裡。

     他沒有勇氣再看她一眼,他瘋狂的用手向地上亂抓亂打,淚盡了,繼之以血,悲痛使他麻木。

     他口中喃喃的念着“天毒門!天毒門!……殺!殺!……殺盡這些惡魔!……” “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我必須活下去!” 他嘶啞的叫着。

     求生之念一生,他的靈智又開始擡頭,人也逐漸冷靜下來!目前唯一要緊的事,是恢複功力。

     他怕引人疑窦,又掙紮着爬回到原來的地方。

     一陣腳步聲,突然傳來。

     他不禁駭極亡魂,心中暗叫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如果此刻他們來取他的性命,他隻有閉眼等死,他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他如前狀的伏卧着。

     一陣軋軋之聲過處,那厚重的鐵門開了,他偷眼一看,進來的是兩個壯漢,一個提着一個花瓶,另一個則拿着一個竹籃,緩緩向他身前走來! 從鐵門外望,現出一個長長南道,南道中,燈光明如白晝,原來小圓孔透進來的光,就是燈光。

     “這小子恐怕死了!”一個說。

     “死不了,掌門人下手極有分寸,哪能錯得了,他中的那一掌天毒法掌,要七日才會死呢!”另一個說。

     “咳!真是,一掌劈死算了.還要我們送東西給他吃,遲早還不是一樣的死,哼!真是……” “你懂個屁,掌門人交代自有他的道理,三天之後,掌門人就要回來了,萬一他真的死了,哼!我倆都活不了!” “你懂,你倒說說看!” “這小子聽說還藏有什麼秘篆,掌門人要從他口裡探出那秘錄的下落後,才讓他死呢!” 他心中不由大喜,他目前還死不了,隻要十二個時辰,哈哈!十二個時辰,用“玄天秘錄”中所載的“療傷大法”,他可以完全恢複如初,到那時…… 他下意識的一摸腰間,鐵笛仍在,心中又是一喜。

     砰的一聲,他被踢了一腳,正踢在前胸掌傷之處,不由哼了一聲。

     “如何?我說他死不了!” “喂!小子,别裝死,這裡是一瓶水,一些幹糧,你可千萬别自己尋死!三天之後……” 他氣得牙根緊咬,渾身戰抖,恨不能把這兩個天毒門人,撕成碎片,才能消這一口氣。

     “别婆婆媽媽的唠叨了,去吧!這石牢的味道……嗯!” “那妞兒不知死了沒有,花朵般的人兒,真是……” “如你不希望嘗天毒法牌的滋味,就快走吧!” 腳步聲由近而遠,鐵門又徐徐關上。

     石牢文恢複原有的幽森恐怖。

     他毫不客氣的喝了些水,用了些幹糧,精神似乎好了些。

     他聽方才的兩人說,他中的是“天毒法掌”,但他并沒有中毒的感覺,以前,在白雲莊中,“三刻絕命散”奈何不了他,他可不知道為什麼毒不能侵害他,但他根據幾次的經驗,任何絕毒都不放在他心上,何況“玄天秘錄”所載的“搜穴清脈功”神妙無方,任何絕毒,都可迫出。

     他坐直身形,抱元守一,潛運“療傷一法”。

     神功絕學,豈同凡響,兩個時辰過去,痛楚全消,神清氣爽,功力已能提到六成。

     真氣發自丹由,流遍全身經脈穴道,透重樓,過紫府,達氣海,複歸丹由,如此周而複始,一遍又一遍。

     渾身白氣缭繞,入人我兩忘之境。

     時間 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他不知到底過了多少時間。

     他隻覺得真氣迷漫,内力充盈,功力似乎又精進了許多,功力恢複之後,他藉此時間,在石牢之中,靜心揣摩他強記在心中的“玄天秘篆”内還未完全參悟的部分。

     他斷定那灰衣人就是天毒掌門人天毒尊者。

     靜中參悟,進境之速,不可以道裡計。

     他自己也感覺到以前許多深奧不通的地方,也豁然貫通了不少,他體會出了心、氣、神三者合一的妙用,内力運用方面,更為如意,威力也更為強盛,收發由心,真是快接近了意動即可傷人的地步。

     在他的推測中,三日的期限已到,他該早作應有的準備,首先是婉姐姐的屍體,他不能讓她暴露白骨堆中。

     三天來,他第一次接近她的屍體。

     她仍是那一副安詳的死态,絲毫也沒有猙獰恐怖的現象。

    他又一次勾動悲懷,淚落如雨,而心中的怨毒,也升華到了頂點。

     他再一次的向她宣言,誓報血仇。

     要以更多的血,來補償所流的血。

     他相準石牢中的壁角,右手運足功勁,隻見掌緣透出蒙蒙白氣,向壁角石地上橫砍豎削,嚓嚓聲中,石屑紛飛,大塊的岩石,像切豆腐似的應手而起,不到一個時辰,已被掘成一個三尺深的狹長石槽。

     他雙手捧起霓裳仙子慕容婉的屍體,平放石槽中,然後用那些劈削出來的碎石掩蓋。

     他跪在婉姐姐的新墳之前,默默志哀,任那淚水,暢快的流,他在心裡祝禱:“婉姐姐,别了!你安息吧!你在天有靈,在地有知,你看着你的文弟昭雪大仇,誅盡那些喪天害理的兇徒……” 他沉浸在極度的悲傷裡。

     他的婉姐姐将永遠長眠在這幽森的石窟裡。

     他的心在滴血,鮮紅的,一滴又一滴,靈魂似乎已離軀體而去,向虛無的空間,飄蕩! 飄蕩! 他又一次嘗這死别的苦果。

     遠遠一陣腳步聲傳來,把他從迷惘中喚醒。

     悲哀,頓時化作怨憤。

     殺機,像熊熊的火焰,熾烈的燃燒,燃燒! 他躺回原來的地方,右手兩指,在袖中連彈,噼剝有聲,他熱血沸騰,似要破體而出,這時意念中什麼都不存在了,隻有一個“殺”字。

     鐵門又移開了,進來的仍是三天前送飲食給他的那兩個壯漢,他把牙咬緊,他要先以這兩個壯漢開刀。

     兩人有說有笑的走近他的身前。

     “喂!小子,别再裝死了,随大爺出去吧!” “今天黃道吉日,早死早超生……” 他緩緩站起身形,目中噴火,閃射着怨毒至極的棱芒,在幽暗的石牢中,宛若兩道電芒,冷冷地注定兩個壯漢。

     兩個壯漢一聲哎呀!倒退三步,心膽俱寒,手足無措,臉上流露出駭極的神色,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這小子到底是人還是神,他分明中了“天毒法掌”,并且還負極重内傷,命在旦夕,怎的會…… 他仰首一聲凄厲的慘嘯,一閃身,抓住了一個壯漢,倒執兩腿,一聲慘叫,血而飛射,那壯漢已被活生生的撕成兩半,五髒六腑,流了一地。

     另一個壯漢,魂散魄飛,腳軟如棉,一步都不能移動,面如死灰,人已死了一半。

     又是一聲慘嚎,與他的同伴一樣的命運,被撕成兩半。

     鮮血噴得他滿面滿身,成了一個血人。

     他回顧再看了一眼長瞑不視的婉姐姐的新墳,暗道一聲:“别了!”徐徐向石牢之外走去。

     牢外,是一條狹長的石壁甬道,燈火通明。

     大概是剛才兩個壯漢的慘哼聲,驚動了外面的魔黨。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南道盡頭,突然奔來十餘人影,當先的三人,正是那三天前圍攻他的九老者中三人。

     來人見他滿身鮮血,兇神惡煞也似的模樣,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倏然止步,驚駭莫名的看着他。

     “天毒法掌”毒絕天下,任你一等一的高手,稍估即死,而竟沒奈他何,這甯非天下奇聞。

     他恨滿心頭,殺機熾盛,半話不吭,捷于電閃的向人叢飄去,衆人隻覺眼前一花,當先的一個老者,已被他扣住脈門,那老者頓覺全身麻木,一點勁也用不上,駭極亡魂,張口竟呼不出聲來。

     衆人齊齊驚叫出聲,念頭未轉…… 慘呼聲中,血而飛射,他的一隻右手,已齊腕插入那老者的胸膛,一勾,心肝五髒,全給勾了出來,厥狀慘不忍睹。

     暴喝聲中,掌風呼轟,劍芒打閃,齊向他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