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老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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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滑倒。

     薛少陵感到這樣遊曆全洞,實在提不起遊興。

     洞中隆隆雷鳴,已是震耳欲聾,薛少陵眼看九疑先生還是繼續往裡走去,忍不住吸了口真氣,擡頭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要知洞中雷聲轟轟,不用内功傳出,走在前面的九疑先生,未必就能聽到他的話聲。

     九疑先生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雷洞,小兄弟可是走累了,過了前面第九條河,咱們就可以坐下來慈息了。

    ” 行不多遠,前面果然又有了一條數丈寬的山澗,九疑先生依然寬袍飄忽,緩緩踏水而行,倏忽已到對岸。

     薛少陵眼看這條山澗,不過三數丈寬,當下也就一吸真氣,雙腳頓處,人如掠波紫燕,橫越而過,落到岸上。

     隻聽九疑先生低聲笑道:“小兄弟,現在可以坐下來憩息了!” 話聲未落,一指朝薛少陵臍下點來。

     薛少陵不防九疑先生會對自己驟然出手?他堪堪落到地上,身形還未站停,那裡躲閃得開?但覺“氣海穴”上一麻,身不由主的應手朝地上跌坐下去!不禁駭然擡目,朝九疑先生間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九疑先生面露橘笑,出指如風,接連點了他九處大穴,才道:“小兄弟不是要休息麼,這裡從沒人進來,那是最好休息的地方了!” 他随口說來,在震耳俗聾的雷聲之中,依然十分清晰。

     薛少陵縱然學會了“運氣過穴”之法,但此刻卻是一點也用不上,被九疑先生連點了九處大穴,身子已是動彈不得,但口尚能言,略微一動,覺得雙手也還能運動自如。

     聽他這般說法,心知九疑先生所謂遊曆全洞,實是故意把自己诳來此地,不覺怒聲喝道:“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把我騙來,究是有何居心?” 話聲出口,猛地運起全力,一掌朝九疑先生迎面劈去。

     這一掌,劈是劈出去了,但他穴道受制,真氣無法運行,劈出的掌勢,那有絲毫力道? 九疑先生聳聳肩,嘿然笑道:“老朽有何居心?小兄弟何用這般生氣?” 他不躲不避,大袖輕輕一拂,薛少陵但覺右腕驟然一麻,整條右臂立時垂下去。

    心頭不覺大怒,暴喝一聲,左手揚處,一拳擊了過去。

     九疑先生隻退後了半步,搖搖頭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小兄弟怎不學學君子?” 不錯,他确是後退了半步,但他在還沒後退之時,已經做了手腳。

     說他出手如電,他簡直比電還快,不知如何一來,三個指頭,已在薛少陵手肘上輕輕捏了一下,在他後退半步之際,薛少陵的左手,早已又垂下去了。

     現在,薛少陵當真變成了君子。

     他身子動彈不得,雙手也不能動了,隻差沒被他點上啞穴,能動的也就是一張口了。

     薛少陵又急又怒,厲聲喝道:“真沒想到無疑老前輩門下會出了你這麼一個居心陰惡之徒,你待怎的?” 九疑先生笑吟吟的走近薛少陵身邊,伸手從他腰間,解下竹箫,道:“老朽久聞大師伯的九轉箫,出自天竺,堅逾精鋼,百年來經他老人家不時吹奏,精氣貫注,已是一件舉世罕有的武林瑰寶了。

    ” 說話之間,手指不住的摩掌着蕭身,大是愛不釋手。

     薛少陵瞧他滿臉都是貪婪之色,心中更鄙其人,大笑道:“原來你是垂涎我的九轉蕭,無怪要把我班到此地出手偷襲,像你這般自鳴清高,欺世盜名。

    今天總算給我看到了醜惡嘴臉,我真替無疑老前輩難過,三奇門下,有你這樣貪婪卑鄙的人。

    ” 九疑先生皺皺眉,道:“小兄弟怎好如此說法,九轉箫雖是武林奇寶,老朽也不會從小兄弟手上奪取。

    ” 薛少陵道:“那你為什麼要點我穴道?” 九疑先生詭笑道:“告訴你也無妨,老朽沒從恩師之前,出身旁門,點你穴道的手法,叫做‘九陰封穴’,除了者朽,可說無人能解。

    隻要過了九天,就會經脈閉塞而死,人死了氣機已絕,所有經脈,原要全部閉塞的,所以這種手法,可說天衣無縫,任誰也瞧不出一點痕迹來。

    ” 薛少陵冷冷哼道:“好歹毒的手法。

    ” 九疑先生得意的道:“老朽和小兄弟總算有點師門淵源,老朽自然不好意思從小兄弟手上奪取九轉箫,但過了九天,小兄弟氣絕之後,九轉箫已成了無主之物,老朽從小兄弟屍體旁拾取,那就取不傷廉了。

    ” 薛少陵心中暗想:“此人當真陰毒的很!”一面怒哼道:“好個取不傷廉,像你這樣的人,真時無恥之尤!” 九疑先生對他笑笑道:“小兄弟喜歡罵人,不妨多罵幾句,老朽決不生氣,這叫做我行我素,笑罵由人!” 他俯身從地上拾起明珠,走開幾步,在地上坐了下來。

     一手托着珠子,睜大雙目,用心谛視着箫身上刻着細如發絲,比蠅頭還小的九阕曲子,不住點頭,一邊自言自語的道:“大師伯化了八十年心血,譜成這首曲子,此曲抵天上有,真是好曲,可惜你姓薛的,枉費了一張聰明臉孔,隻是一個俗物,不語音律,連吹也吹不上一口……” 他雖是自言自語的随口說着,洞中雖是怒雷如潮,隆隆不絕,但他一字一句,依然清清楚楚的鑽進了薛少陵耳朵。

     要知薛少陵自小由薛神醫扶養長大,薛神醫文才武學,件件精博,黑煞遊龍留下的一支鐵箫,既然傳給了薛少陵,平時也自然教他吹吹箫,作為消遣。

     黑煞遊龍以箫成名,更精幹此道,是以對吹箫來說,薛少陵可說是自幼即得父師兩人的傳授。

     此刻聽九疑先生說他俗物,不谙音律,他少年氣盛,隻覺一股忿怒,湧上心頭,大聲喝道:“誰說我不會吹箫?” 九疑先生朝他笑笑道:“至少這首曲子,你沒有吹過一回。

    ” 這話倒是不錯,薛少陵被老道士換去鐵箫,他雖然也看出箫身上刻着的曲子,音律美妙。

    但他這一上路,屢遇事故,根本沒有時間空閑下來過,當然也沒有這份閑情,去品箫了。

     九疑先生拂拭着箫身,回臉陰笑道:“小兄弟遠道而來,替老朽送來此箫,這份情誼,就夠老朽永銘高誼,在小兄弟未死之前,老朽替你吹上一曲,聊酬知音。

    哈哈,孔老夫子說過,早聞道夕死可矣,小兄弟聽過這首奇曲,就是身死,也不負此生了!”說完,用舌舔舔嘴唇,就吹了起來,一縷箫聲,袅袅而起。

     在隆隆雷聲之中,這一縷柔和的箫音,如鳳鳴,如擊玉,把滿洞雷聲乏像利劍般劃了開來,悠悠揚揚,音律美妙無比。

     薛少陵不知不覺,聽出了神,但覺滿洞雷聲,漸漸消失,耳中聽到的,就是一片汪洋無際的箫聲。

    他漸漸忘了自己穴道受制,幾乎想手舞足蹈一番,但也總究是被制住了穴道動彈不得,隻覺心曠神擡,悠然神往! 箫聲戛然而止,轟轟雷聲又在耳邊響起,似乎比先前更響亮了,薛少陵瞿然驚覺。

     九疑先生已經站起身來,把明珠、竹箫,一齊放到了薛少陵身邊,然後替他盤好雙膝,拍拍他的肩膀,詭笑道:“小兄弟,老朽說過不從你手上奪取九轉箫,自然決不奪取,現在不是還你了麼?九天之後,老朽再來取箫就是。

    哈哈,小兄弟多珍重!” 說完,聳聳肩,轉身朝外行去。

     薛少陵大怒道:“站住,你有本領,就解開我穴道,咱們不妨放手一搏……” 他話聲還沒說完,九疑先生連頭也不回,一路踏波而去,早已走遠了。

     薛少陵在這聲大喝聲中,隻覺自己雙手穴道已解,可以運動了,但身上九處大穴受制,光是雙手能動,又有何用?心頭滿腔憤怒,但人家已經走了,你就是忿怒得發狂,又何補幹事?薛少陵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目前第一件事,莫過于先替自己解開受制穴道。

     這一點,薛少陵十分清楚。

     九疑先生曾經說過,他點自己穴道的手法,叫做“九陰封穴”,是旁門的歹毒功夫,被制穴道,非他莫解。

    他交還自己九轉箫,飄然而去,足見他極為自信,自己決難自解。

     但一個人在還未到完全絕望的時候,決不會放棄掙紮,雖然明知屬于徒勞,也非碰碰運氣不可,這叫做以冀萬一。

     薛少陵跟師傅練成“運氣過穴”之法,平常手法,休想制得住他穴道,自然也練過自解穴道的“運氣沖穴”。

     此時眼看九疑先生已經走了,好在他臨走之際,卻替自己盤好了雙膝,這就緩緩閉上眼睛,澄心靜慮,調勻呼吸,企圖運氣沖開穴道。

     那知這一運氣,隻覺果如九疑先生所說,不但穴道受制,而且體内有九條經脈,悉數閉塞,氣機受阻,一口真氣,也無法運行。

     薛少陵暗暗歎息一聲:“看來他說的不假,自己縱會‘運氣沖穴’之法,也難以自解的了!” 睜目四顧,隻覺這座雷洞,寬廣遼闊,如同曠野,除了珠光可以照射到一兩丈遠,四周黝黑如墨。

     隆隆雷鳴,既似來自天邊,又像起自身側,時遠時近,缭繞身外,震耳欲聾。

     自己坐在山石上,身不能動,簡直恍如置身怖谷,使人漸生怖意! 于是他又慢慢試行運氣,幾次把丹田真氣,勉強提起,但随提倏散,莫說沖穴攻堅,就是連凝聚也辦不到。

    一身功力,形同全廢,但除了運氣沖穴之外,實無他法。

     眸少陵心中暗想:隻要能把真氣運集,就不難沖開受制穴道了。

    ” 他并不因此懈怠,真氣雖然随提随散,但他還是一心一意的随散随提,全神貫注暗下苦功。

     洞中沒有昏曉,不辨時辰,薛少陵感覺上,差不多該有一天一晚了。

     經過這一段極長時間的調息提氣,而又調不成息,提不起氣,自然感到極度勞累,他緩緩的舒了口氣,睜開眼來! 現在他已經完全絕望了! “運氣沖穴”,對九疑先生的封穴手法,實在無能為力,再勉強提氣下去,也是徒勞無功的事了。

     他決心放棄運氣沖穴的企圖,好好休息了一回,感到腹中饑餓。

     所幸自己在入山之時,準備了幹糧,此刻還在身邊,這就取出來吃了個飽,覺得精神也好了許多。

     低頭瞧去,九疑先生臨走時把竹箫、明珠都放置在自己身邊。

    不覺随手取起竹箫,就着珠光,把箫身上的曲譜第一阕,默默記了一遍,就舉蕭就唇,緩緩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