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耕心應戰受創 顔鳳妮古道熱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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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楞了一下,突然有所憬悟,掃視一匝,漠然道: “是哪一位多事?” 坡上岩石後突然站起一個三十來歲,一臉油光的和尚,緩步走近笑笑道:“是我大空……” “大空師傅也未免太愛管閑事了!” “怎麼?貧僧為辛兄除去殺傷今師弟的仇人,沒個‘謝’字,反而落了一身的不是?” “本來如此,一百二十招眨眼就到……” 大空和尚大聲道:“辛兄真以為一百二十招内能擊敗他?” “辛某在接近成功邊緣時挨了一腳,就已經無法達成目的,但必須盡一切可能,試試看能不能在一百二十招内使他失招。

    ” “辛兄這又何必!何況他又是殘龍三的……” “這是本門的私事,大師多餘操心了!” 大空冷冷一笑,道:“好心變成了驢肝肺,辛兄,算我表錯了情!不過,照剛才的情形看來,辛兄要徹底擊敗他,隻怕……” “那是辛某個人的事,辛某雖是為師弟尋仇而來,卻無意以暗算的方式取勝。

    ” “這麼說是我大空上不了大台面了?” “辛某找他,如能擊敗他,至多也不過殘他一肢,因師弟原本理屈在先。

    大師以你的成名喑器‘輪回刺’傷他的右臂關節在先,我才得手的,傳揚出去,我辛南星算什麼人?” “貧僧也希望知道辛兄是什麼人?” “至少辛某不是小人!” 大空綽号“花心如來”,顧名思義,其素行可知。

    但他雖然不守清規,屢破色戒,卻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不主動采花,所以還不算是采花淫賊。

     太空狂笑一陣,道:“辛南星,龍三劫镖在先,又殺死唐耕心的好友在後,唐耕心為友複仇,誰敢說不對?依我看你為龍三報仇就師出無名,你是什麼人也就不問可知了。

    ” 辛南星反唇相譏,道:“不知你們寶刹弘法寺又是個什麼去處?” 這工夫二人言來語去,各不相讓,另一邊岩石後卻還有一個女郎,她含淚悄悄退走。

     她來此投奔她的兄長,但卻遲了一步,适逢其會,在暗中看到了唐、辛二人對決,一個是為友複仇,一個是為師弟找場。

     這女郎在暗中從頭至尾看到,她此刻最恨的不是辛南星,因力他尚能有所不為,可恨的卻是大空和尚。

     她繞出很遠,來到陰陽壁下,找了好一會,忽然發現一個奇特而絕對出乎意料的景象,那就是唐耕心在一輛篷車中,車篷碎裂,車篷内的底座都被砸裂,但是,一試心脈,一息尚存。

     這怎麼可能!任何人都不會天真到以為自壁上落下石筍、岩石密布的河灘上而不粉身碎骨。

     人不死是奇迹,又怎會在一輛篷車之中?女郎是絕對想不通的,現在當然還是救人要緊。

     □□□ “生死有命”這句話固然是老生常談,但有些事如不歸咎于命運,就無法解釋了。

     從陰陽壁上落下,且身上中了數掌,以及“花心如來”大空細如牛毛的“輪回刺”而能不死,不是異數是什麼? 更絕的是,他落在一輛因山洪暴發,沖入河中的大篷車上,此車到了陰陽壁下因水退而擱淺在石筍岩石之中。

    他的身子就正好落在大篷頂之上,把竹制車頂砸散,落入車内,又把車底座砸碎。

     當然,這是女郎把他救醒後聽他說的,而且墜落時還勉強施展提縱術,使落速減到最低才能有此結果。

     女郎二十歲,卻沒有一般黃毛丫頭的稚氣,身邊還有位乳娘照料。

    很美,唐耕心以為,應比連蓮還高一籌,似乎比連蓮更老練些。

     隻是連蓮在他心中所占的份量是無與倫比的。

     女郎自稱姓燕名妮,她的身手不弱,若非她和乳娘輪流運功為他療冶,護住了心脈,他是活不成的。

     “唐大哥,你的真正仇人是‘花心如來’大空和尚,如不是他那細如牛毛的‘輪回刺’暗器,你的右肘就不會因突然失力而滞凝,而被對方得逞,所以你沒有輸!” “大空的确卑鄙可恨……”唐耕心道:“但我輸了!” “可是一百二十招以前互有輸赢呀!” “不,我失招比他多些。

    ” “唐大哥,你可知弘法寺是怎麼個寺廟?在什麼地方?” “噢!不遠,距此不到百裡。

    ”唐耕心道:“燕姑娘問這個幹什麼?” “我隻是聽人說這弘法寺好像不是個正派寺廟。

    ” 唐耕心道:“廟不大,但很有名,那是由于住持了塵在武林中甚有地位之故。

    而弘法寺名聲不佳。

    似是由‘花心如來’而起。

    ” 燕妮道:“如果住持了塵是個正派出家人,怎能容得大空這種人?” “這話也對!”唐耕心道:“姑娘救我,大德不言謝,唐某會銘記在心。

    但姑娘千萬不可招惹這兩個人,尤其是‘花心如來’大空和尚。

    ” “不會的,唐大哥,我一定聽你的話,請好好安心養病。

    ” “我會的,由于傷得太重,隻怕短時間内無法複原!” “大哥的脾與腎可能部受了傷,所以我要去采幾種罕見的藥。

    ” “燕姑娘入山采藥找怎會放心?” “黃山我很熟,因為過去常去,大哥放心,隻是在這半個月之内,大哥要聽乳娘的話進飲食,有事支使她也不必見外。

    ” 臨去時主仆二人在大門外私語,乳娘道:“小姐,你這是何苦?太冒險了呀!” “我等不及!再說我……” “我知道你早就崇拜他,那也要慢慢來呀!” “不能慢慢來。

    ”燕妮冷峻地道:“你知道我的脾氣!” “萬一落入那賊子之手?” “不會。

    咱們的計劃還不錯,應該能順利進行,達到目的。

    ””小姐,我總是不放心,再說,我們應該找的是龍三才對。

    ” “一步一步地來,乳娘,我去了!别忘了時間。

    ” “不會的,小姐……” 弘法寺距鎮町不遠,甚至前面山坡上還有五七戶農家,散居于一裡的方圓之内。

     弘法寺的規模不大,也無廟産,五、六個僧人不知道以何維持生計? 這六家農戶的最後一戶,也就是距弘距寺前門最近一家,不知何時遷來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寡婦。

     也有人說還是一位黃花大閨女哪。

     此刻,夕陽西下,黃昏殘照十分絢麗。

    景色美加上心情好,“花心如來”在山道上踽踽獨行,還輕哼着出家前所常哼的風流曲牌呢。

    他有自知之明,除了一身袈裟和一顆秃頭,他的心比俗家百姓還要俗上千百倍。

     他邊走邊想:師兄弟們真傻,想魚肉卻不敢吃,想粉頭又不敢碰,那種既想又怕的尴尬相真是既可笑又可憐。

     當他來到這最後一家農戶屋後時,又聽到那清脆而又俏皮的驅使牲口的聲音。

     他在街上見過這小寡婦三次,隻是他穿的是文生公子裝,他自信打扮起來挺蕭灑哩。

    他的心情好,主要是為了這件事。

     為了聽這“籲籲…号号”的驅牲口聲,而佯作出寺辦事,還未到鎮上就折回來,有時來回去幾趟也聽不到,因為農家不可能每天都磨粉。

     “号——号”聲是要牛走動或是快走,“籲籲”聲是要牲口停止。

     有所謂“懶牛上場屎尿多”(上場是指拉磨或拉車),所以女主人的“号号”聲也最多。

     其實大空喜歡聽這小寡婦的任何聲音,不僅是“号号”和“籲籲”聲,就像她穿任何衣裳都一樣的好看,盡管她穿的都是土布衣衫。

     大空有一套“行頭”,包括一頂烏溜溜的假發,一襲絲質寶藍長衫褲和粉底緞靴,他穿戴起來自信相當英俊,也曾穿這套華服在小寡婦面前晃來晃去過。

    現在,他的腳步慢下來,緩緩走近小寡婦的後窗外,有所渭“寡婦門的是非多”,而他目前又是出家人打扮。

     “号……号……”磨坊中又傳出她的聲音,多麼悅耳!一個男人如果迷上一個女人,甚至以為她走過的腳印都是香的。

     磨房内一邊“号……号”地吆呼,一邊傳來用羅羅粉的“嘩嘩”聲。

     大空輕輕一竄就抓住後窗窗棂,向内望去。

    磨坊很小,磨道内傳來牛糞味。

    牛在緩緩拉動石磨,磨道上已有幾灘牛糞。

     目前這氣味對他一點也不會有影響,因為他的目光粘在小寡婦的身上,烏黑細柔的青絲在腦後留了個髻,海青藍細布褲褂滾着月白色的邊。

    衣衫雖不合身,仍可隐隐看出玲珑的身材。

     大空每月到徐州去找小粉一次,她是個頗具姿色的“半掩門”。

    能十足表現青春的野性,他就喜歡小粉這一點。

     隻不過小粉卻不能和小露比拟,有人叫這小寡婦是露姑娘,也有人叫她露嫂,她似乎不在乎别人叫她什麼。

     大空以為,她有小粉所沒有的高貴氣質。

     “号……号……”這聲音能使大空心尖上麻酥酥地,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低聲道: “娘子,小生心儀已久……” 會有什麼反應呢,這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她居然哼起了風流曲牌,牙床斜坐裹金蓮,半露酥胸半露肩,故向情郎說癡話,奴家今夜哪頭眠? 大空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和一對“招子”,但這曲牌卻是小寡婦哼出來的,心頭一蕩,手一松落在後窗外地上。

     好在現在天已黃昏,沒有行人,大空驚喜之下,猛抓頭皮心花都爆炸開來。

     “寡婦就是寡婦!”他的結論隻有這麼一句活。

    現在他的勇氣好得更邪氣,再次竄上抓住窗棂,正要再毛遂自薦一番,哪知她低着頭道:“今晚三更,帶着十斤豬肉,十斤牛肉和十斤魚來。

    ” “是……”他的聲音是抖動的,真正是如奉綸音,不知此地何地,此時何時? 就在他懵懂,忖怔時,“咔嗒”一聲,窗内放下擋風闆,切斷了他的視線。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雙足走回去的,甚至以為是飛回去的。

     小露的如此露骨,他以為是他換了那套文生裝,在它身邊晃了幾次讓地留下良好印象,才敲開她的心扉所緻。

     此刻他對自己的欣賞和肯定,絕對超過任何其它時候,“和尚是釋伽的罪人”雖不免以偏慨全,對大空而言,卻是名至實歸的。

     三更還不到一點,他提了十斤豬肉、十斤牛肉和十斤鮮魚來到小寡婦門外,魚還是活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