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镖銀一波九折,憶舊緣知恩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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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镖局是金陵七家同業中的佼佼者,原因是五、六年來還未出過岔子,真正是名符其實的“平安”镖局。

     幹這行固然要資本雄厚,使客戶有安全感,但要使镖行的聲譽鵲起,最重要的還是不能出纰漏(失镖)。

     一旦失镖,就算最後能找回來,也必有耗損,而且勞神傷财,甚至焦頭爛額,至于商譽的損失,就更不在話下了。

     平安镖局五、六年來一帆風順,未出半點差錯的原因是什麼?是由于主持人唐耕心的武功高強,為人方正,道上的人有的敬仰,也有些邪魔歪道要賣他的帳?廟堂中有靠山?或者有幾位身手了得,經驗奉富的班底一—镖師和趟子手? 怪的是,這三個原因幾乎都沾不上邊兒。

    朝中無人,镖師也無出色當行人物。

    至于唐耕心的身手,雖然下面的人未親眼見過,猜想也不會是什麼頂尖高手。

     一般來說,一流高手很少有幹镖行這門營生的。

    所以在這次唐耕心接下這檔子生意的前夕,他和好友“一瓢書生”顔學古小酌,再次商研一切事宜。

    “平安”镖局所以能如此順當,顔學古的相助也不無功勞,而他們也都不過是三十左右的年輕人。

     “唐子……”顔學古常以“唐子”稱呼他道:“我一直在想,金陵七家镖局,其餘六家卻死了兩名镖師及一名幫手。

    咱們能一直穩坐泰山,除了你唐子的武功和威望之外,是否另有原因?” 唐耕心苦笑着攤攤手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武功談不上,威望更是溢美之詞,隻能說運氣不錯吧!” 顔學古微微搖頭道:“一定有特殊原因的,要不一定做過善事。

    ” “善事是做過,也都是小善。

    或許是有高人暗中相助?” “當今武林幾個大門派,如少林、武當、崆峒和華山等派,管束門下甚嚴,再說,要管這種閑事,又能不撂行迹,非掌門人的身分辦不到。

    ”顔學古道:“除非是傳說中的武林新秀‘雪裡紅’或神龍見尾不見首的‘一段香’。

    ” 唐耕心點點頭道:“也隻有這兩個神秘人物插手之下,才會暢行無阻,但咱們和這兩個人物沒有什麼關聯,他們為什麼會不停的幫咱們?” “要不然……”顔學古道:“那就是祖上有德。

    ” 唐耕心道:“但願這一次也能一帆風順,這次你出的點子也很不錯……” 顔學古笑着搖頭:“我以為咱們能迄今平安無事,和我的點子沒有多大的關聯,不是你深藏不露,就是另有遇合,你再想想看。

    ” “實在是想不出來,如果一定要勉強往這方面去想的話,七年前,我那時才二十二歲,還沒做镖行生意,那年秋天到黃山行獵迷了路,在絕峽中救了一個昏迷的少女。

    ”唐耕心道: “小妞醒後,自稱在峽谷中練功,不慎失足摔昏的,且十分感佩我的‘暗室不欺’。

    當然,我不以為那位頗具姿色的女郎會是什麼高手而暗中協助……” “的确!”顔學古道:“如果是高手,也不會練功失足摔昏在峽谷中了……”“啪”地一聲,竟然無意中因揮手時衣袖把酒杯,拂落地上,一裂為二,不免予人以不祥的朕兆。

     室内有一陣短暫的沉寂,唐耕心拍拍他的肩胛道:“咱們不忌諱這一套,明晨準時起镖。

    ” “唐子……”顔學古道:“這是機鋒而非迷信,如我是你,就改日起镖……” “學古,你不是我,而我也不可能是你,我希望你能像我一樣地信任自己的點子。

    不早了,睡吧!” “唐子,你就接納我這次建議如何?” “風來疏竹,風過而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不留影。

    所以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随空。

    明早起镖,睡吧!” 平安镖局的九輛镖車,迤逦出了金陵,一路往南。

     唐耕心親自領隊,有镖師五名,趟子手七名和九名騾夫,每輛都是雙馬拉着。

     每輛車上都裝滿大箱子,看地上的輪痕,必然是黃白之物,深陷泥中兩三寸。

     平安镖局的镖,又是黃道吉日,不但镖師和趟子手笃定一路嚴穩,暢行無阻,就連百姓也這麼想。

    但唐、顔二人卻不這麼想,因為風聞黑道高手要劫镖。

     車速極慢,午時初出發,到了酉、戌之交,才走了四十七、八裡,到了石臼湖以北地段,這一帶偏僻荒涼,人煙稀少。

     在一個河套上,終于出現敵蹤,十三個人帶來九匹健馬,馬背上有鞍架和馱簍,十三人全部蒙面。

     趟子手趙喇叭(嗓門大)在前面接上話一問,由于對方不答話,隻有嘟嚷着到後面來報告:“總镖頭,我看不妙,九匹馬上全有鞍架,八成是劫镖的。

    他xx的,都不吭聲……” 唐耕心頗能沉得住氣,在馬上望去,對方十三人一字排開,除了偶爾傳來“唏聿聿”一聲馬鳴外,河套上肅靜無嘩。

     唐耕心肅然道:“各位,要來的總是要來,無法避免,為了平安镖局光榮的曆史,咱們要全力護镖!” “是!總镖頭。

    ”一陣轟喏聲中,紛紛亮出了兵刃,護住了镖車。

     夕陽已在向西山下沉落,景色瑰麗,隻不過此時此刻誰會去欣賞領略這一抹殘紅? 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镖,關系主持人和镖局的生死存亡。

     唐耕心一馬當先,馳到镖車之前,抱拳朗聲道:“朋友們在此阻路,不知有何見教?” 對方最左邊一人冷冷地道:“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着,何必多此一問?” 唐耕心道:“朋友們是沖着唐某而來的,還是沖着镖銀而來的?” 那人又道:“你唐耕心的骨頭有幾兩重你該知道,不是為銀票而來,難道是為你而來的不成?” 這工夫另一個人道:“就算沖着你姓唐的而來,又有什麼不對?” “為什麼?”唐耕心道:“唐某自信自出道以來,未與人結冤結仇!” 這人道:“也許正因為你未與人結冤結仇,像你這樣一個無德無能,身手有限的人,憑什麼五、六年來未出過半點纰漏?” 劫镖的理由和動機居然就是這麼簡單。

     唐耕心道:“五、六年來未出差錯,是道上朋友擡愛,也是小号幸運,希望朋友們仍能一奉初衷,高擡貴手!” 先說話的那人音色一冷道:“别羅唆!姓唐的,如你識相,就馬上下令卸下镖銀,弄到我們的馬上,那就好商量了!” 唐耕心氣極而笑,道:“镖銀和平安镖局是我的一切,沒了镖銀還有什麼好商量的?” 這工夫山左籍的牛镖頭忍無可忍,揮拳厲聲道:“你說啥?叫俺們自動卸下來放在你們的馬背上?他xxxx的!你們有沒有撒泡尿照—照?” 牛镖頭的話雖然粗魯不文,卻代表了這邊大多數人的心聲。

     這時對方為首之人(十三人中央那一個),忽然舉起斧來,其餘十二人都撤出了兵刃。

     唐耕心大聲道:“朋友們且慢!” 對方另一人道:“有話快說!”顯然為首的人必是熟人,所以迄未說一句話。

     黃昏的河套上,已開始暗了下來。

     唐耕心道;“朋友們,以各位所選擇的地點、時機,以及所做的各項準備看來,都顯示是謀定而後動。

    事到如今,有幾句話唐某必須要交代一下,這是一批官銀,也是軍機處撥給‘撫夷局’的經費,而且該局需款孔急……” 對方為首的人不耐,也不願拖延時間,掄臂一揮,雙方立刻展開了嘶殺。

     平安镖局太平了五、六年,順境過久了,不免“師老”。

    在這兒并不把“師老”解釋為厭戰,而是缺乏應變的經驗和耐力。

     唐耕心接下對方為首的人,五镖師也各自接下對方五人,七個趟子手也正好一人接下一人。

     久未遇上這場面,有幾名趟子手一發如雷,打得很起勁,但不久就一敗如灰。

     九個騾夫也都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抄起棍棒也撲了上去。

     天全黑了下來,在有星無月的河套上厮殺了一個多時辰。

    先倒下的自是騾夫和趟子手,漸漸地,五名镖師也因平安镖局太平久了,飽食終日,不出镖就是下棋喝茶,功夫在不知不覺之下荒廢,也隻有此時此刻才體會到“業精于勤”的道理。

     沒多久,五位镖師也力盡受傷,被人家制住了穴道。

     最後剩下唐耕心一人,他招呼了三個,對方其餘的人正在忙着卸下镖車上的大箱子,捆在馬背上。

     這兒距河岔子約半裡之遙,本來不必多費這一道手續,把車驅到河邊就成了。

    但因箱子太重,車輪深深陷入沙内,三匹馬也拉不動。

     現在他們以馬馱到河邊,河中有艘船正在等候,立刻七手八腳牆卸下馬背弄到船上。

    河流湍急,若順流而下,一個時辰可行數十裡,天亮前就在百裡以外了。

     唐耕心算是一流高手,絕招盡出,全力搏殺,怎奈對方頭子也非等閑之輩,再加上另外三個,七、八十招後也漸漸不支。

    盡管如此,他仍如虎撲豹竄,往往在瞬間變換的不同角度上作令人窒息的攻擊,而且撤出了長劍。

     對方這頭子真不含糊,尤其還有三個幫手輔助攻擊,軟占硬上,有如驟雨狂風,不給他喘口氣的機會。

    一百五十招左右,唐耕心終是力有未逮,中了兩拳一腳,這頭子的劍術也很詭異。

     唐耕心已是強弩之末,但正是所謂:斷了的針,仍是一根尖銳的東西。

    在頹勢中奮起餘勇,把兩個副手砸了出去,但一劍遞空,穴道被制。

     厮殺就此停止,其中一人喘着道,“把他做掉算了!” “不!”為首之人道:“咱們可以劫滿狗的镖,但不能濫殺無辜的漢人同胞,這是原則!” 劫匪居然也講原則,這大概就是所謂“盜亦有道”吧? 镖銀全裝上船,派出一人驅馬遊過對岸,船立刻順流而下。

     大約在船失去蹤影後的盞茶工夫,唐耕心先自解了穴道,一躍而起,還踉跄了一下。

     他受傷數處,但都是輕傷,镖銀已失,自己的部下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長長地籲了口氣,他的穩沉真到了爐火純青的火候。

     幾乎任何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