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燈
!既當镖師,決沒有像端雞籠、拔煙袋的朋友那麼不争氣。

    &rdquo這說話的正是雙鞭宋海鵬。

    大家聽了,哄然大笑。

    喬茂忽然心虛,把眼一瞪道:&ldquo你小子!&hellip&hellip&rdquo胡孟剛忙道:&ldquo今晚這桌喜酒,誰可不許胡攪;誰攪了大家的高興,我罰他包今晚的挑費。

    &rdquo喬茂暗中憋氣瞪了宋海鵬一眼,低聲道:&ldquo咱們走着瞧!&rdquo宋海鵬笑道:&ldquo瞧不見!&rdquo(葉批:答得妙極!) 程嶽在旁看着不禁暗笑。

    胡孟剛見大家俱都義形于色,遂向大家一揖,相讓歸座;直吃到起更,方才散席。

     次日五更剛過,夥計們催起衆人,掌着燈,洗漱吃早點。

    收拾定妥,天色方亮。

    這裡除镖頭胡孟剛、程嶽外,就是四位镖師,兩名趟子手,四十個夥計。

    另外一輛轎車,裝的是簡單行李衣物;連镖頭和趟子手,共乘十匹馬。

    胡镖頭看大家全把兵刃衣物,收拾利落,立刻率領着,前往鹽綱公所。

    那些騾夫和五十匹騾馱,早已到了;隻是镖頭不到,人家不能點交镖銀。

     胡孟剛急到公所内接頭,知道又由海州緝私營,加派了二十名巡丁,由一位哨官統帶着,相随護镖;胡孟剛更是歡喜。

    他遂到庫房,親自點清鞘銀,趕緊把騾馱子趕進來,往上裝镖銀。

    镖局夥計們立刻亮兵刃,把裝镖銀的馱子襄護起來。

    因這镖銀一交镖,便算歸镖局負責了。

    就算沒離開地方,出了事,也得由镖局擔承。

     胡镖頭眼看镖銀裝完,自到公所裡,交了保單。

    鹽綱公所派了一位押镖的,也是公所的一位鹽商,還帶着一個聽差的,沿途伺候他。

    胡孟剛聽人們都稱他為舒大人,曉得這些鹽商都捐有功名,自己也隻好随着稱呼。

    這時緝私營哨官張德功,率領二十名巡丁,恰也到場。

    胡孟剛向前打過了招呼,立刻吩咐趟子手起镖。

    兩名趟子手各抱一面镖旗,胡孟剛囑咐把安平镖局的十二金錢镖旗,走在前面,自己的振通镖旗随在第二;明面上是尊敬人家,暗中卻是反客為主。

     趟子手分抱镖旗,當先上馬。

    後面镖銀五十匹騾馱,單排着首尾相銜;兩旁四十名镖局夥計,各持兵刃,拉開趟子,左右随護。

    後面緝私營哨官騎馬帶隊,二十名兵丁青绉包頭,薄底快靴,全身青色服裝,每個挎一把腰刀,提槍排隊步行。

    再後面是押镖鹽商的一輛轎車。

    車後才是鐵牌手胡孟剛、鐵掌黑鷹程嶽和四位镖師沈明誼、宋海鵬、戴永清、九股煙喬茂,各帶兵刃,騎在馬上。

    那前面的趟子手一聲喊镖,嗓音洪亮,直聽半裡多地。

    于是浩浩蕩蕩,離開鹽綱公所,奔向北門。

     這一支镖,氣象威武,雖在當時不算奇事,卻也引得沿路商家行人注目。

    出得北門,徑奔頭站,中途打尖,到得日暮,便行抵和風驿。

     這和風驿也是運糧河的一個大鎮甸。

    镖趟進街,店家齊來兜攬生意。

    趟子手和镖頭打了招呼,引領镖馱,徑投一家大店。

    黑鷹程嶽近前下馬,見這店店門高大,上懸金字黑匾,是&ldquo福星客棧&rdquo。

    門口站着的三四個店夥,忙上前迎接,将兩杆镖旗接了過去,仍将金錢镖旗插在左首,鐵牌镖旗插在右首。

    二十名緝私營兵,分立店門兩旁;趟子手先進店内,在院中巡視一周,店夥說道:&ldquo你們諸位最好占西偏院,那裡嚴密些,房間也整齊。

    若是達官們嫌偏院房間少,也可以在前邊多開兩間。

    &rdquo趟子手張勇和金彪久走江湖,選擇店房,都不用镖頭操心。

    張勇遂對店夥說:&ldquo房屋好歹,我們倒不在意,隻是客人們身上,你們要多小心。

    &rdquo店夥應了一聲,立刻領路。

    趟子手到偏院看了看,是三合房,院子稍小,盤不開五十匹騾馱。

    看罷出來,招呼镖銀進店,張勇、金彪忙與胡老镖頭商量:&ldquo落店還早,莫如把镖銀卸下,歇到四更裝馱,五更起镖,決不誤事。

    &rdquo胡孟剛說:&ldquo就是這樣。

    &rdquo立刻由镖師監護,把四百鞘銀卸下來,碼在偏院院内;騾馱和镖師們的馬匹,全牽出去,刷溜飲喂。

    胡孟剛陪押镖的舒鹽商,先進了店房,歇息片刻,時已掌燈。

     飯後,胡孟剛點派夥計,分兩班護镖,四位镖師也分上下夜。

    自和程嶽相商,讓程嶽照管前半夜,到子時,由自己接班守镖,以免彼此過勞。

    程嶽知道胡孟剛處處客氣,且又性情很滞,辭讓不開,隻好照辦。

     衆人住的是一明兩暗的房間,北間是押镖的舒鹽商和緝私營哨官,胡镖頭等全住在南間。

    此時胡孟剛等在堂屋喝完茶,有的就走進南裡間,要先歇歇養神。

    突聽得外面有人吵嚷,胡孟剛一驚,放下茶杯,急往外察看。

    鐵掌黑鷹程嶽剛進到裡間,也忙轉身,闖出堂屋。

    院中點着七八隻燈籠,照得很亮。

    隻見偏院門口,有一店夥,張着兩隻手,攔住兩個人,口裡不住說:&ldquo爺台,這裡住的全是保镖的達官,沒有别的客人,怎麼你老還往裡邊走,這不是砸我們的飯鍋麼?&rdquo 程嶽從燈光影裡,看出這兩人是一壯一少,左邊那人約有四十多歲年紀,瘦削身材,面色白中帶青,細眉朗目;身穿藍綢長衫,青緞快靴,左手提着一頂草帽。

    右首那人年紀不過二十多歲,黑黝黝一張面孔,濃眉大眼,扇子面的體格,一派剽悍之氣溢于眉宇;也穿着一件青綢長衫,青緞快靴。

    這個年輕人正向那店夥怒目橫眉的喝道:&ldquo少說廢話,這裡住了保镖的,就不許找人麼?這要是住保皇帑的,就該把客人都趕出去不成?太爺是找定了。

    &rdquo 這時二十名镖局夥計、十名緝私營兵,正護着镖銀。

    那店夥見镖頭已出店房,遂不再攔,閃過一邊了。

    那緝私營兵聽不慣這樣說話,早過來兩個巡丁,厲聲叱道:&ldquo你是幹什麼的,這麼橫眉立眼的?&rdquo 少年客人把腰一挺,剛要答話;那四十多歲的客人,笑吟吟把左手草帽一擡,右手往帽檐裡一搭,說道:&ldquo總爺不要生氣,我這兄弟不會說話。

    我們是找人心急,才闖到這裡。

    實在不知道是諸位,請多擔待吧!&rdquo 巡丁瞪着眼還要發話,胡镖頭已經急步走來。

    程嶽已随在身後。

    胡镖頭張眼一打量來人,遂向那中年客點頭道:&ldquo朋友,你打算找誰?說不定你找的這人,也許隐藏在這裡。

    在下雖是保镖的,也不敢不說理。

    我看朋友你定是道上同源(江湖黑話,謂同道),請你先道個萬字,我好盡其朋友之道。

    &rdquo那少年客聽了這話,身軀微微一動,左腳往後縮了半步。

    那中年客依然含笑道:&ldquo老哥你别見怪,我們是辦南貨的買賣人。

    有位同事,帶了不少的錢,先走下來。

    我們原定規好了,在和風驿見面。

    我一路尋到此地,連找兩家棧房,全沒有尋着。

    方才找到這裡,夥計們嫌麻煩,不教挨屋子找人,所以才跟他吵架。

    老哥你說道上不道上的,我們不懂。

    既是這裡真沒有别的客人,我們再往别處找去吧,這倒打攪了。

    &rdquo這人說着話一拱手,把那少年一拉,轉身便走。

     胡老镖頭呵呵笑道:&ldquo二位忙什麼?好容易來了,何不喝杯茶,索性看明白了再走?&rdquo兩個人頭也不回,徜徉而去。

    胡镖頭哼了一聲,眼光直送出去。

    那店夥在旁說道:&ldquo告訴他是镖局子的人,他偏不信,硬往裡闖;一攔他,還要打人。

    敢情是賤骨頭,一見你老,他又酥了。

    &rdquo胡镖頭道:&ldquo你忙你的吧,這種人不值跟他怄氣。

    &rdquo 黑鷹程嶽悄向胡孟剛說道:&ldquo老叔,這兩人來路好像不對。

    我們不要教他走開了,綴着他倆,看看是哪條線上的。

    &rdquo胡孟剛搖頭道:&ldquo不用費事了。

    我看他們決不是近處的老合(江湖術語,謂綠林道)。

    他若是在附近線上吃橫梁子的(謂霸據一方、攔路劫财的強盜),決不肯先跟咱們朝相見面(謂彼此見面)。

    踩盤子的小賊,二十裡、五十裡都許下來。

    我已經把話遞過去了;就是我們所料不差,他們也得琢磨琢磨。

    但願他們是好人,反正前途加倍留神就是了。

    &rdquo程嶽因為胡孟剛是老江湖了,便不再多言。

    镖師戴永清不禁眉頭緊皺,他在镖行闖蕩十多年了,今晚眼見有人來踩探,便知這镖銀前途不易看穩。

    九股煙喬茂不住的咧嘴道:&ldquo糟糕,新娘子教人家給相了去了,明天管保出門見喜!&rdquo(葉批:歪打正着,閑伏一筆。

    ) 宋海鵬瞪他一眼道:&ldquo少說閑話,你還冒你的煙去吧!&rdquo 兩人這裡搗鬼,那緝私營哨官張德功也過來打聽胡孟剛。

    金槍沈明誼眼望着胡孟剛、戴永清,滿臉笑容的答道:&ldquo沒什麼事,也不是我們說大話,就算有吃橫梁子的,他們見是我們兩家的镖,料也不敢擅摸。

    镖頭你說是不是?&rdquo說到這裡,暗用胳膊一碰胡孟剛。

    胡孟剛笑道:&ldquo沈師傅,别盡自往咱們臉上貼金了。

    我們該着歇息的,趁早歇了吧,明早好趕路。

    &rdquo 哨官張德功,以及押镖鹽商,看镖師們全都說笑如常,便不在意了。

    胡老镖頭坦然進房,和衣躺在床上就睡。

    各镖師護镖的護镖,睡覺的睡覺,且喜一宵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