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腥風血雨芳蹤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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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方曉,晨曦微透。

    迷蒙薄霧裡,一輛黑色馬車靜靜地停在荒野中一片密林之旁。

     車前的馬兒已不知去向,隻有車篷上的兩三條破裂布條随着清涼的晨風飄拂做響。

     這輛馬車,看上去不似一般尋常馬車,隻是它那不同之處在哪裡,卻又令人一時難以指出。

     馬車似乎空着,四面車簾卻遮的密密的。

     漸漸地,薄霧稀散,陽光照上了這輛馬車。

     片刻之後,馬車周圍彌漫了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氣息,随着晨風,逐漸飄散開去。

     一隻蒼鷹由高空向着這輛馬車盤旋下降,似乎有所驚覺,在距離這輛馬車尚有十丈高低之處,突又展翅飛去。

     就在此際,遠處-團淡白輕煙,向着這輛馬車疾飄而來。

     這團淡白輕煙的飄起處,是荒原的盡頭,距離這輛馬車,少說也有裡許之遙,然而轉瞬間它已飄至近前。

     哪裡是什麼淡白輕煙,分明是一位面色焦黃的中年文士。

     正是那經過易容的宇内第一奇俠;五箫神劍閃電子夏夢卿。

    夏夢卿入目眼前這片景象,頓時呆住,良久良久,方始喃喃地說出一句話兒來:“果然不出我所料,趙君平這匹夫……” 一陣晨風過處,車簾微掀一角,一股讓人欲嘔的血腥惡臭由乍中飄出。

     夏夢卿神情一震,倏然住口,飄身近前,伸手扯下車簾。

    車簾啟處,血腥惡臭更濃,但夏夢卿卻殺機狂熾,目眦欲裂,星目噴火地呆立車前,任那陣陣血腥惡臭撲鼻沁心。

     車中,牲整齊齊地靠篷環坐着七名男女。

    那是神力侯府的兩名黑衣護衛、四名青衣侍婢,另外一名.卻是衣衫褴樓、蓬頭垢面的中年化子。

     這七名男女每人的胸口近玄機穴處,都有一個拇指般的血洞,直透後背,血流滿了車廂,但都已色呈紫黑,且已凝固;顯然這七名男文已身死多日,否則何來屍臭陣陣?内中略單少廠那位诰命一晶的傅侯夫人薛梅霞,與那昔年冷面狠心活閻羅,今日神力侯府十六名黑衣護衛之首的趙君平,及另外一名黑衣護衛。

     這是夏夢卿在驚怒之餘,心中唯一感到稍安之處,但與其說他心中稍安,毋甯說他是五内欲焚、殺機枉熾。

     因為,薛梅霞雖然未遭毒手,但很顯然地,她已淪入趙君幹的魔掌。

     而薛梅霞身邊必然攜帶着紫鳳钗。

    另一件使他心中難過,探感歉疚的是為了他,丐幫損失了一名弟子。

     這名丐幫弟子顯然是受命沿途跟蹤,暗中保護薛梅霞的丐幫弟子之一,但負有這種使命的丐幫弟子絕不隻一個,那其他丐幫弟子卻又到那裡去了呢?這星一樁疑問,而這樁疑問在夏夢卿腦中停留的時刻不過是一刹那間…… 因為他無心再去多思考這些,目前應想的,該是那趙君平将薛梅霞擄往何處去了。

     他目注車中,呆呆地陷人苦思,突然一聲輕若遊絲的低咋,傳自密林深處。

     聲音雖然極其低微,但在他這位宇内第一奇才耳中,卻不肯是一聲悶雷。

    ’夏夢卿瞿然一驚,閃身撲向五丈外密林。

     甫進密林,一幕幾疑置身人間地獄,羅刹屠場的悲慘血腥景象,使得夏夢卿殺機更熾、目眦欲裂。

     林中,一片狼藉,那樹木野草間,赫然倒卧着十餘名丐幫弟子。

    腦漿進裂,腿斷臂折,肚腸外流……其狀之慘,直令人不忍卒睹。

    一絲鮮血由夏夢卿唇邊滲出,星目也漸轉血紅…… 倏地,也雙日一閉,兩串熱淚滑過面頰,滴落在襟前。

    英雄方淚不輕彈,隻因末到傷心處。

    如铋讪了他,丐幫竟損失這多精英,這叫他如何不愧疚良深,痛心欲絕? 就在他閉目灑淚的刹那,一聲低低的呻吟又傳入耳中。

    夏夢卿神情猛震,暗道一聲該死,睜目循聲望去,發現哪橫七豎八的屍身中,有一具雙腿齊膝斷去、趴伏在地上的戶身.一隻手竟然微微地動了一下。

     顯然的,這名丐幫弟子尚未斷氣。

     夏夢卿急忙飄身過去,小心翼翼地将他翻轉過來。

    隻見這名丐幫弟子甚是年輕,眉目長得十分俊秀,但如今囤失血過多,面色顯得蒼白怕人。

     夏夢卿伸手一探鼻息,果然尚未氣絕,隻是命已細若遊絲亡在旦夕,他身為當今宇内第一奇才,自然知道此人已屆燈盡汕枯的地步,所以尚未氣絕,乃是因為強用深厚的内力,保住胸頭一口真氣;萬萬不能再以真氣助之,否則徒然加速其死,故隻有靜靜蹲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過了片刻,這丐幫弟子氣息越來越微弱,仍是僵躺着,不見絲毫動靜。

     夏夢輝盡管焦急萬分,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懷着一腔失望,歎了一口氣,站起身子準備離去。

     哪知就在此際,地上那名丐幫弟子,原本緊閉着的雙日,竟然一陣眨動,緩緩地睜了開來。

    夏夢卿心頭猛地一跳,忙又蹲下身來。

    那名丐幫弟子吃力地拍起眼皮,看了夏夢卿一眼,雙目突然閃過一絲極微弱的異采,蒼白的嘴膳一陣抖動,張了數張,方始低低地說出一句話來:“閣……下……可是夏……少.....”話聲很低,夏夢卿卻聽得清楚,急急接道:“我正是夏夢唧,閣下……”那名丐幫弟子堕上浮現一絲苦笑.斷斷續續地又道:“丐幫……無……能……有辱……” 夏夢卿心中一陣絞痛,忙自接道:“為我一己之私,連累貴幫損失這多精英,夏夢卿隻有悲痛萬分、愧疚良深。

    事已至此,閣下當知時機緊要,萬勿再多言客套,請告訴我傅侯夫人下落。

    ” 丐幫弟子無力地道:“燕……小……飛遵……命-…”嘴唇驟起一陣抽搐,話聲頓斷。

    夏夢卿大急,卻又明知不能妄動,正自焦慮萬分束手無策,那丐幫弟子将口一張.用盡力氣又吐出兩個字來:“蘆……溝……” 唇邊又是一陣抽搐,雙目一翻,已告氣絕。

     夏夢卿入耳這兩個字兒,方自一怔,目睹此情,心頭禁不住又是一陣絞痛,他自然知道,此人之所以強保一口真氣,無非是為提供這條線索。

    兩串熱淚奪眶而出,順頰流下,滴落在那丐幫弟子胸前,伸出兩指,輕輕地為丐幫弟子合上雙目,緩緩地站起身來。

     星目一掃地上十餘名丐幫弟子屍身,喃喃說道:”各位請瞑目,夏夢卿誓為各位報此血仇……”懦袖輕揮,一閃出林,飛射而去。

     時已黃昏,名傳遐迩的蘆溝橋頭,飄然走來-位身穿雪聞儒服的中年文士。

     落霞孤鹜,水天相接,蘆溝橋橫跨永定,雄踞中流,黃昏州的景色美得尤其動人。

     但這位中年文士,卻是負手橋頭,東望一脈青山,呆呆出神。

    任那晚來微有涼意的輕風,拂動着他那雪白衣袂,措獵飛舞,他就如一尊石像般,不言不動。

     颀長背影,映在晚霞裡.顯得十分蕭灑,也透着一分冷漠、一分古怪。

    就因為這樣,使得蘆溝橋上那來來往往的稀少行人,都禁不住地,向他投過詫異的一瞥。

     突然,由蘆溝橋的彼端走來一個黑衣漢子,-頂寬沿大帽壓的低低的,幾乎将他的面目完全遮住。

    這黑衣漢子看上去和常人無異,隻是步履之間較常人為快,而且較常人穩健。

     他老遠地看見了這負手橋頭、呆呆出神的白衣文士,也禁不住像别人一般地投過詫異的一瞥。

    但是,他這詫異的-瞥恍若是投在一塊燒紅了的烙鐵上,燙得他控個身形為之-顫。

     身形一顫之後,随即停下腳步,似在猶豫,猶豫片刻之後,終又邁動腳步,行子過來。

    不過,他的頭卻低下去了。

     而且,步履之間也失去丁原先的穩健,顯得既匆忙又不靈活。

    然而白衣文士依熊背負雙手,望着遠方呆呆出神,生似自始至終,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從他背後走過一般。

     其實,蘆溝橋交通要道,來往所必經,人人走得,有行人走過,又哪裡值得轉身回顧? 黑衣漢于走得越近,一顆頭也垂得越低,那寬大帽沿,幾乎觸到了胸前,雖然他似乎極力地保持着平靜,而那以隐在一片暗影後的炯炯眼睛,卻不時地望向白衣文士背影,目光中已不似是詫異,而是有點驚駭畏懼、心驚膽顫的意味。

     終于他相隔丈餘地越過了那白衣文士的背後。

    偷眼回顧,白衣文士面向遠方,依然山神。

    就像九死一生,逃過了鬼門關,黑衣漢子如釋重負,急急前行,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一身冷汗已濕透了重衫。

     黑衣漢子一過橋頭,便加快了腳步,沿着永定河如飛向畫行去。

     永定河邊蘆葦叢生,長有人高,雁拖秋色,鴉背夕陽,加上那欺雪賽霜的皤白蘆花,千裡暮雲,蘆溝橋的暮霭,分外動人然而,這黑衣漢子卻絕無心情去欣賞這西風衰草,殘柳斜陽,兼有蘆花點染的美景,他沿着那綿綿不斷的人高蘆葦,低着頭,疾步行進,一直等蘆葦遮住整座蘆溝橋,他力方始停下腳步,暗籲一大口氣。

     舉起衣袖,拭了拭滿頭冷汗,轉頭望着蘆溝橋的方向,餘悸猶存地搖了搖頭,低低地說聲:“好險,僥幸。

    ” 轉回頭去,方待舉步,入目一幕景象,卻看得他大驚失色、魂飛魄散,連退數步,險些呼出聲來。

     眼前不過五尺之處,冷熱負手伫立着一個人兒,赫然竟是那蘆溝橋頭的白衣文士。

     而且目射迫人寒芒,注視着自己。

    好半晌黑衣漢子方才回過神來,驚魂甫定.腦中電轉,強笑拱手:“彼此素不相識,閣下柯故攔我去路?”白衣文士深注着他,突然一笑,冷冷說道:“你不認得我我對你卻不陌生,而且,我深為你這兩條想跑,卻又不争氣的腿惋惜。

    ” 黑衣漢子神情猛震,擾圖狡飾,又自拱手含笑,但甚為勉強:“朋友說笑了,你我從無一面之緣,何言不陌生?天色昏暗,朋友莫非看錯……” 白衣文士淡笑接口道:“我對自己的一雙眼睛,深具自信,我以為,你也相信我沒有看錯,蘆溝橋地方不小,我正愁無處找尋,卻不料鬼使神差,讓我碰上閣下,這豈非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來我也實在應該感謝你,若非你做賊心虛,鬼鬼祟祟的,也不緻引起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