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回 涉險探消息 入耳驚聞千裡訊 深情同患難 此身忍負百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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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地上,滕踔有聲,半晌方息,那綁的頭發仍做一圈圈植立爐内,不倒不斷。

    太沖大喜,取來藏好。

     這時山崖上一聲慘嗥初過,太沖向空喝罵道:“你的罪惡如山!所害的人不知多少。

     今日受此惡報,咎由自取。

    我身受殺妻之仇,仍然不為已甚,你難道還不服輸,要我再下毒手麼?”說時,手剛一掐訣,那兩片竹釘忽朝艙外波心中飛去。

    太沖見狀大驚,一搶未搶到,微一尋思,對湘玄道:“這老潑婦如此萬惡,竟會有能人相助為虐。

    她見無法解救,我又不饒,天明必來報仇。

    我雖不懼,自問能敵,但是此行原為選婿,未便多樹強敵生事,且避過一時再說。

    ”立命收拾衣物行囊,取了兩身男女未穿過的衣服,将舵柄上發取下,連同爐中那根放入衣領以内,船頭設下酒肴杯奢,衣服取幾根木柴撐好,内裡各放一個枕頭伸出領外,用筆畫了五官,一使禁法,便成了父女二人的替身,形态如活。

    一切停當,三人一同飛身上到崖頂,隐迹下望,小舟仍令逆流上駛。

     天才微明,便見上流頭有兩個人影急如奔馬直立水面順流飛駛而來,近前一看,乃是何五姑兩半邊屍首,齊頭中分,髒腑井然,卻無點血,依然目射兇光,神色如生。

    太沖看它将近舟前,忙即潛伏崖口,向下指了兩指,船頭上替身微動處便飛起兩件東西,照準半屍分别打去。

    剛一下将五姑屍首打倒。

    猛聽叭叉碎舟之聲,同時畝許大小一團火光其疾如電直朝小舟當頭壓下,火光中舟已分裂,隐見兩個替身由波面上淩虛飛起,吃火團往下一壓,墜入波心。

    火光斂處,上流頭又飛駛下一個披頭散發手持寶劍,劍上挂着一張符篆的惡道,足底踏着一塊船闆,闆前江水和沸水一般,滾滾湯湯,晃眼駛到覆舟之處,仔細看了又看,始而仰天大笑,繼而又似有些狐疑不信,略停了停,将劍一指,又向下流頭飛駛而去,行更迅速,疾若飄風,瞬息不見。

    太沖見道人走遠,微笑道: “這厮空有心計,假作五姑自己報仇,來分我的心神,卻在暗中乘隙暗算,想用兩半屍身拼我兩人,以為必無還手,誰知眼力還是不濟呢。

    我們小舟已破,三峽之遊權且作罷,早些趕到青城,免得又生枝節。

    ”說罷行法,不消一日便到灌縣。

     為避世俗耳目,一行三人扮着江湖上采辦野藥附帶行醫的走方郎中,在城中串了幾日,不見一個可意之人。

    太沖料佳婿是從外來的遊客,不似當地土著,便在青城山僻靜之處結了一個茅篷,先傳授女兒的道法,因靈獅丸湘玄生後要用,才傳了它的制法,并說:“這種制藥之法太惡。

    如生下嬰兒鼻梁不塌,頭發不秃,那毒氣便已全歸在懷孕時凝想的東西上面。

    這東西大都生在腰股肩背等處,或是多出一手,或是多出一腳,或是其他象形之物,全由懷孕時的感觸懸想随心而來,不能預蔔,可照所傳之法割去,無須再配此藥。

    好在相隔毒發還有三年,用與不用盡可從容取決,無須事前準備。

    不過附生之物忌雙不忌單,最怕生在脅下,尤其是兩脅一邊生上一個,割則立死,不割可活上一年半載,仍是必死。

    如所附不在兩脅,發光鼻陷,割治後三年其毒必發,發時身熱如火,接着便出天花。

    當時無此靈藥,要延百二十天方死。

    但是大毒已然割去,隻剩餘毒未淨,無論多重,當時配制定來得及,心中不必焦急。

    至多連服三年靈獅九,每服少則三粒多則九粒,不特除根,而且輕身益智,長力健體,好處甚多,尋常熱病火毒或是誤為烈火燒傷,不怕垂危将死,隻要有一絲氣在,研碎此藥灌服下去,至多三粒,起死回生立見奇效。

    嬰兒如不需用,千萬不可制配,免損陰德。

     湘玄領命,太沖又傳了些尋常治病醫傷的方劑,至于道書上所載各種醫藥配制之法,仍是堅決不肯傳授。

    見左才本是ihh排上夥計,人極忠誠敏練,此次為了己事,不惜棄了生理千裡相從,其志可嘉,也傳了好些道法偏方,隻是再四叮囑:隻可防身禦敵,不許毀人,并不許在人前炫露。

    左才自是喜出望外,立時拜了師父。

    由此父女師徒三人晚來一同練習法術,日裡多是左才看家,太沖父女出外賣藥,物色佳婿。

    有時候也往山深處采些有用的佳藥回來配制。

     這日行經金鞭崖下,太沖知道崖頂道觀中有青城派劍仙開山祖師矮叟朱梅的幾個門人在内隐居修煉,朱真人也常時駕臨指點。

    自己是個左道旁門,如換旁人,邪正不能并立,早就望門斂迹不敢經過了,因生平好善心正,隻有無心之過,便是上次報仇也于理無虧,此外從未立意為惡,遇上時必能相容,無須回避。

    連經崖前幾次,有一次遠望見有兩三人在崖上下棋,隻如未見,井無動靜,知已見容,益發心安,屢欲登門修谒,終覺冒昧了些,念發辄止。

    此時走過,方和湘玄述說各派劍仙源流,偶一回顧,遙見觀中一個瘦長道士送出一個矮胖和尚,穿着一身舊布僧衣,衣上盡是補丁,卻極幹淨,看去一臉道氣,估量既與青城往來,定是昆侖、峨嵋兩派中的人物,無意中立定腳步多看了幾眼。

     湘玄見那和尚下崖徐行,往山外走,便問太沖:“這位劍仙怎不禦劍飛行?”太沖料那和尚住在近處,想探個明白,當下不再采藥,徑和湘玄遙遙尾随下去。

    青城山乃道家發祥之所,僧寺絕少,連過幾處道觀和尚均未進去,未後跟他走到近山腳一個夾壁凹中,才見上面有一茅篷,離地約有三丈。

    湘玄随老父隐身夾壁外大石之後探頭内望,見和尚走到茅篷之下,也沒見什動作,一晃眼便到了上面,步入篷裡,始終沒有回頭看過。

     湘玄原想看他飛劍,大是失望。

    太沖斷定和尚是個異人,不許湘玄多問,同走回去。

    後在山中又遇到過兩次,太沖父女屢欲上前問訊,和尚一次是改道避去不見,一次迎對了面,未容開口,和尚好似存心不睬,并未見他如何疾走,眼一花人已走出身後老遠。

    知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尋自己晦氣已是好事,怎肯攀交?隻得歇了念頭,連朱真人也不敢去造次參谒了。

     光陰易過,一混多半年,已到了來年春天。

    算計湘玄姻緣将至,父女二人每日一早起便去青城山下相候,香汛期中朝山之人甚多,其中不少傑出人士,俱與卦象不合。

    又挨了一月,屈指時間,再過幾天便要錯過,機會一失,終身無望。

    這日黃昏,正商量晚來再虔誠蔔上一卦,到底人來也未?歸途又遇和尚迎面走來,望着二人微笑了笑。

    太沖剛一心動,已然擦肩而過,隻得回轉。

    到了子夜,重又披發掐訣,禹步行法,虔誠占算,竟算出來人姓李,已到多日,不久定可巧遇。

    再查湘玄,雖是極好姻緣,卻是偏房,歡喜之中又生不快之感。

    幸而湘玄達觀頗知大義,力說:“隻要能救爹爹轉劫成道,為奴為婢也所心甘。

    姻緣早有前定,既然上等,可知那姓李的人品必佳,正妻也定賢淑,必能相敬相愛,區區名份計較怎的?” 太沖聞言又愛又疼,互相獎慰了幾句。

    第二早又去山下守候,仍無所遇。

    已然回到中途,見斜陽滿山,明月初上,晴空蒼然,疏星始升,晚景絕佳,不由立定了腳四顧凝眺。

    正觀賞間,忽聽右側山徑正路上下山香客叢中飛也似跑過幾個壯漢,個個行動矯捷,俱有身手。

    内中一個道:“這姓李的有幾根肋排骨,敢和我們少主人動手!我們快收拾他去。

    ”中一個忙喝道:“事還不知怎樣,這是外邊,你亂吼些啥子!”那夥人便不再言語,順山徑急馳而下。

    太沖父女一聽有姓李的與人相打,想起心事,連忙跟去。

    一會跟到山下,方要左拐,對面跑來一人,迎着先那夥人,向為首的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太沖父女雖然尾随尚遠,想聽他們說話還不容易?立定一聽,來人說:“适才的事還是昨晚楊老弟惹的,小王得知楊老弟吃了人虧,又受老王爺埋怨數說,代抱不平,昨夜往那客店留柬,約姓李的在山窪子裡無人之處決一勝負,老王爺和我們俱不知道。

    後來楊老弟想起那人手法厲害,小王又不許他跟去,才命時二哥往金鞭崖趕回你們,一面自向老土請罪告發。

    等老王帶了我趕去,姓李的已吃小王一掌打倒,卻不服輸,不知怎的會知道小王來曆,破口大罵,說小王還是他家主人的後輩,有什奇迹等語。

    小王性暴,方欲再打得他服才住,不料老王趕到,将小王喝住,挖苦了姓李的幾句,回船便命我來趕你們回去立等開船。

    ”說完,那夥人便改道江邊飛馳而去。

     湘玄不知何故聽了生氣,意欲行法将那夥人的船禁住。

    太沖卻因那夥人曾提金鞭崖回來,猜與青城必有瓜葛,看他們言語形迹諸多詭秘,說是山大王一流人物,相貌神情稱謂又都似是而非,況且人還被他打傷,更不知是所期的人不是。

    萬一不勝對方,弄巧成拙,反而誤事,連忙止住湘玄,等尋着了那姓李的問明是非再說。

    當下照來人想拐走的路一尋,果見一人身子伏卧在山窪之内,已然連傷帶急怒暈死過去。

    太沖輕輕扶起一看,年僅二三旬,骨格相貌無一不似心目中人,料定無差,忙即抱起,由山僻小徑趕回茅篷,先命左才取來山泉,灌了兩丸安神止痛的保命靈藥,然後解開前後心一看,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那人身上生得比玉還白,滿身虬筋挺起,看出硬功極好,卻有一個淡紅的掌印隐現在皮裡肉外,試完脈象,微一摸按,不特背上肋骨打酥了三根,且已傷及内腑,縱用靈藥将他救好,也是不能活過十年以上,方自愁急,藥性發動。

     那人猛然大叫一聲:“氣殺我也!”口張處噴出大口鮮血便自醒轉,一見身居異地,方欲縱起。

    湘玄已上前将他按住說道:“你受了仇人掌傷,我們将你救到此地。

    傷勢甚重,萬萬用力不得,且安安靜靜養上些日。

    ”言還未了,那人已倒下去,喘籲籲說道: “昨晚我便知有今日,一則算出先憂後喜,中有救星,二則那厮自恃先朝遺裔,隻在雲龍山自立為王,不思光複故業,已經令人心寒齒冷,又還禦下不嚴,一意護短。

    既約我單打獨鬥,焉有畏而不赴之理?隻說易理無差,到時必有解救,我也并無傷他之念。

    誰知這厮見不能取勝,竟自暗行詭計,用重手法打了我一隔空掌,還欲逼我屈服。

    後來他父趕到,又複出語議消,并不教訓兒子。

    當時急怒攻心暈死過去。

    如今傷處不似預計之痛,口有奇香,必是恩人傷藥止痛安神之功。

    雖承大恩解救一時,但這一掌打得十分陰毒,任是多靈效的傷藥,也隻保得三五年的命在。

    休說迫于公論,此仇不能去報,即使能報,愚下背骨已被打酥,微一用力便要傷發而死,身同廢物,活也無味,可見我所學不精,未能詳參微妙,緻此殺身之禍。

    我尚能支持些日,還有兩個同伴住在北門内客店之中,請恩人為我送一信去,叫他們雇人擡我回鄉,歸正首丘,生生世世都感大恩大德。

     定欲加恩救治,恐非神仙不可了。

     湘玄與那人原有前緣,不知不覺自生憐惜,又見他受着垂死的重傷,辭色還這樣慷慨激昂,全無怯疼畏死之狀,益發敬佩,正要安慰幾句代他報仇,忽聽老父喜叫道: “李相公不必煩惱!你不特有救,保你貴體還原,而且還有仙緣遇合,豈不與你《易》象相應麼?”湘玄聞言,首先驚喜交集,搶問何故。

    太沖先朝她使了個眼色,然後說出幾句話來。

    這一來有分教:穴地防兇,月夜晴空飛玉笛;洞天歸隐,花團錦簇舞金獅。

     下文情節越發驚險新奇,要知後事如何,且俟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