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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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衆人定睛一看,一個渾身黑衣裳的赤足女子,生得容顔美秀,體格苗條。

    橫卧在地面上宛轉呻吟,花憔人弱,越顯可憐。

    隻管睜着那一雙剪水雙瞳,望着元兒,大有乞哀之容。

    南绮氣不過,上去踢了她一腳。

    那女子哪經得起這一下,隻疼得玉容無色,清淚珠垂,不禁哀啼起來,聲音甚是嬌嫩,直覺巫峽猿啼無比凄楚,越發動人憐憫。

    休說紀光,連真真都動了恻隐之心,不忍心當時将她處死。

    紀光見南绮兀自玉頰紅生,鳳目含怒,深知南疆習俗,恐将此女殺死,事情鬧大,自己不能在此立足不要緊,愛女回生,必受影響。

    忙搶上去,攔在那女子前頭說道:“諸位不要動怒。

    這便是聶家的榴花姑娘,諸位仙姑法力無邊,也不怕她逃走,且容她起身,問明來意,再行處治如何?” 說罷,南绮尚未答言,榴花忽然戟指怒罵道:“都是你這老鬼屢次壞人好事。

    我姊姊玉花,為了那薄情郎,如今已是常年悲苦,生趣毫無。

    如今又壞了我的事。

    當我約了玉花姊姊尋你評理時,你如不将我姊妹久困不放,略開一條路,我師父近兩年正在修煉天蠶,不能分身,我姊妹因自己給她丢醜,也無顔前去求訴,縱然與你不共戴天,也莫奈你何。

    偏你得了便宜,還要趕盡殺絕,想置我姊妹于死。

    幸得三妹義兒刺血焚香求救,恰巧正是師父天蠶成道之日,得信即來,将我姊妹救出。

    本不能輕饒你的,經我再三苦求,才行應允先禮後兵。

    用兩面靈銅隐住法身,試試你們的目力,及見他二人過湖,先時并未看出,後來也隻是心中揣測,故意裝模作樣。

    其實靈銅折光,乃是南疆天生異寶。

     隻須在天光之下,用兩片斜對,便能将身隐去,并非法術。

    因他二人所指之處不對,引起我們輕敵之心,這才中了暗算。

    我師娘自成道以來,從未受過挫折。

    雖然中了一火彈,她有靈藥萬全回生散,一擦便愈,并無妨害。

    不過恐我義弟受傷,還有一件事兒未了,隻得暫行回山。

    我知此仇一結,你們萬無幸免之理,必在今晚子時放出天蠶,将你們嚼成粉碎。

    那天蠶數有萬千,隻要蠶娘不死,水火兵刀俱難傷它。

    即使燃化成灰,也能複體還原,由大而小,化身千億。

    惟有我們自己人略知避免之法。

    ” 說着,她又指着元兒道:“我因貪戀着與他成為夫婦,二次趕到這裡,見你們人多,不敢過來,才在對岸用靈銅隐了身形,假裝我師父口氣,勸你們投順,引他二人逃走,再給老鬼祖孫二人也留一條活路。

    我想他二人縱無知逞強,老鬼在此多年,我師父的法力威名,不會不曉得。

    誰想我法力稍差,那千裡傳音之法不能及遠,又忘了口音與師娘不似,被你們識破。

    一則逃避就要現出身形,容易被來人追上;二則癡心,不舍就走。

     正在打算想用什麼言語對付,便被來人擒捉。

    這也是我的劫數,我落你們手内,也不想活。

    我死之後,你們所受報應定比我還慘十倍。

    他如能和我稍微親熱親熱,你們雖死,仍能救他一人活命。

    而且如得應允,我死也甘心。

    ”說罷,淚如泉湧,哀泣不止。

     南绮見她連訴帶哭,好似受了多少委曲冤枉。

    再襯着那樣美妙嬌柔的容貌身體,直似一技帶雨梨花。

    暗忖:“這山女雖然無恥,竟會這等情癡,叫人看了,又憐又恨。

    ” 南绮正看着元兒怎麼答話,真真早喝道:“幾曾見過你這等不知羞恥的賤婢?偏不能順你心意。

    此時殺你,反道我倚強欺弱。

    你不是說那師娘厲害,今晚子時要來嗎?且容你再活半日,等我今晚擒到天蠶仙娘師徒,再行一并處死你便了。

    ” 紀光本恐衆人将榴花殺死,事情鬧大,益發不可收拾,聞言才略放了點心。

    暗忖: “這幾個少年男女雖都是仙人門下,畢竟仍有些氣盛。

    聽榴花之言,天蠶仙娘今晚必定大舉來犯,萬一有個閃失,那還了得?”想了想,事在緊急,從權為是。

    一面用眼色授意紀異不可多嘴;一面暗将那塊信香取在手裡,抽空蜇向後屋,放在檀香爐内。

    少時無名釣叟前來,衆人若問,隻好撒個謊,說是在衆人未回以前點的。

    等到點燃出來,真真已然有了覺察,便問道:“老先生焚香求救麼?聽适才賤婢之言,隻恐無名釣叟也未必能分身來此呢。

    ” 紀光聞言,臉上一紅,還未及回話,忽聽榴花狂呼道:“我已被惡人促住,你千萬來不得。

    我也不願活了,你快去求仙娘給我報仇。

    你怎麼還不聽我的話呀,你千萬來不得呀。

    ”說罷,她又朝着真真哭求道:“我姊姊玉花自從那瞿商被老鬼引走,壞了婚姻,終年以淚洗面,苦已受盡。

    她本來不見生人,不問世事,這次都是我連累了她,早晨差點被火燒死。

    後來逃了回去,說天下男子十九薄情寡義,既不相愛,何苦勉強學她的樣,自尋苦惱?再三勸我死了這條心,不可前來涉險。

    是我不聽,自取其辱。

    她現在知我被困,要趕來替我一死,如今人在路上,已快來到。

    她本領雖比我大,也不是你們的對手。

     她今此來原無惡意,無奈你們都是心辣手狠,無情無義,她來正好送死。

    我連用傳音之法,攔她不住。

    我死不足借,隻不願無故又害了她。

    我也不希罕你們放我,隻求你們快快下手将我殺死,斷了我姊姊舍身相代的念頭。

    我就做鬼,也得閉眼。

    ”說時急淚交流,恨不能當時尋一自盡才稱心意,偏是身子受了真真的法術禁制,動轉不得。

     待不一會,果見對湖岸山道中,飛也似跑來一個山女。

    到了湖邊,高喊了一聲: “妹娃子,莫傷心,姊姊替你來了。

    ”說罷,一條紅線隔湖飛來。

    到了衆人面前落下,現出身形,正是玉花。

    仍和先前南绮所見的裝束一般,隻沒帶着兵器。

    一見榴花被法術禁倒在地,神情狼狽已極,忍不住一陣心酸,飛撲上去,抱頭痛哭道:“妹娃子,我娘死時再三囑咐我,說你人好,容易受騙,叫我好生照看着你。

    你如死去,我怎對得住娘呢,漢人多沒天良,我自那姓瞿的被老鬼引去,活着也無甚意味。

    不如由我和他們商量,替你一死,我姊妹兩個都好。

    你如執意不肯,那我隻得陪你同死了。

    ”榴花聞言,又哀聲哭勸玉花。

    兩人隻管哭訴不休,也忘了身當險地,仇敵在側。

     衆人俱不料山女竟有如此至性,見她們這等同胞情深,骨肉義重,不由動容,起了憐憫之心。

    正不知如何發付才妥,猛見真真倏地秀眉一聳,怒叱道:“兩個丫頭既然甘為情死,用不着你推我讓。

    待我來打發你們一同上在死城去。

    ”說罷,手指處,一道劍光直往二女頭上飛到。

    榴花原是躺在地上,不能站立。

    見敵人翻臉,徑下毒手,便高聲大叫道:“要殺殺我,放我姊姊回去,等她取了法寶兵器前來。

    ”言還未了,玉花一見飛劍臨頭,隻喊得一聲:“饒我妹子。

    ”早縱身迎上前去,面無懼色,大有視死如歸之概。

     這裡元兒、南绮見真真忽然飛劍出手,俱覺心中不忍。

    猛又聽一聲:“姊姊且慢。

    ” 一道寒光帶起一條人影,直向真真的飛劍迎去,一看那人正是紀異。

    這一來把兩人提醒,元兒首先飛劍上前,南绮也跟着飛劍出去攔截。

    隻花奇一人在旁憨笑道:“今日兩個丫頭得活命了。

    ”聲甫歇,真真劍光已終撤回,指着玉花姊妹說道:“看你二人雖然無恥,卻也有幾分義氣。

    我今放你二人回去,叫那天蠶妖女速來納命。

    如果過了今晚天明不敢前來,明早我便尋上門去。

    ” 玉花驚魂乍定,看出禁法已撤,忙扶榴花起立。

    當時并不逃走,略微定了定神,慷慨說道:“我死活本沒放在心上,你休以此吓我。

    隻是你放了我妹子,有些感激罷了。

     我們雖是山人,最重信義,尤其是恩怨二字看得分明。

    我們不過情愛比你們漢人專一,怎叫沒有羞恥?我此來本打的是毀身報仇主意,滿想拿話激你們,将我妹子放脫了身。

     等你們一殺我,便中了我的道兒。

    實不瞞你們說,我家中已設下蠱壇,由我刺了心血,喂了蠱神,交三妹義兒代為主持。

    我自己帶了一身惡蠱前來,早在過湖之際下在水裡,不消多時,這沙洲上便到處密布。

    我隻一死,義兒那裡便即知曉,蠱神立時發動。

    這蠱不比平日誤服之蠱,一經發動,如影随形,并且不易被人發覺。

    此乃我仙娘秘傳最惡毒的大法,專在人睡眠、人定和不知不覺之際乘隙而動。

    隻要被它鑽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難得救。

    我這人此時生趣已絕,原不願活,怎奈死後妹子不肯獨生,隻得陪她受些年罪。

     偏偏我們已落你手,又肯輕放,總算于我姊妹有恩,怎能再下此毒手?再者你們俱會法術,我如不死,少時蠱一現形,易為你們覺察,未必能傷着你們。

    不如仍由我收了去,以報不殺之恩,也省卻你們許多手腳。

    至于傳話給仙娘一層,因她今晚子時前後必來報仇無疑,無須前去招呼。

    況且我姊妹若是行那毀身報仇之計,尚還有話可說,而我姊妹隻是一念情癡,背了她來約你們逃避,又為你們所擒,更丢了她的顔面,已然犯了百死難贖之罪。

    怎敢再去相見?我姊妹一回去便須設法避禍,連夜逃出千三百裡外,覓地潛伏,方能活命了。

    ” 說時,那榴花隻管拉着她的手臂,依依哀哭,一言不發。

    一雙淚眼不住向元兒瞟去,好似情熱猶熾。

    衆人隻顧聽玉花說話,元兒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又不便喝破,隻得拉了紀異,假裝取物,走向室内。

     真真卻把雙目注定玉花,不住冷笑。

    等她把話說完,正在禹步行法,将所放惡蠱收走之際,猛喝道:“且慢動手。

    你以為你那惡蠱厲害麼?你先站過一旁,我讓它先現出形來你看。

    ”玉花聞言,便停了手,面現驚疑之容。

    真真便請衆人稍微退後,說道: “昔日随侍家師,曾說生平各異派中能人俱都會過,隻未和養蠱的人打過交道。

    我一時無心中間起惡蠱怎樣制法,家師便教我煉了幾樣法寶,一直未曾用過。

    今趁妖女未來以前,且拿它試手,看看有效與否。

    ”說罷,便從囊中抓了一把似針非針之物往前擲去,手揚處便有千萬道銀雨直射湖中。

    那湖水先似開了鍋一般飛珠溶沫,波濤飛湧。

     正在這時,耳邊似聽玉花失驚,噫了一聲。

    紀異被元兒拉進室去,紀光、花奇俱都面向湖中,不曾在意。

    隻南绮心細,時刻注意玉花舉動,見銀光飛去湖中波濤飛湧之際,玉花伸手入懷摸索了一下,又用拇指和中指彈向空中。

    雖不見有什麼東西,知是弄鬼無疑。

    因真真詞色甚是自滿,隻得靜以觀變,并未給她叫破。

     約有半刻工夫,真真忽大喝一聲,将手一招。

    湖中浪花開處,千萬絲銀光忽又貼波飛起。

    每一根銀絲上,大都鈎着一條赤紅晶亮,似蠶非蠶,細才如指,長有三尺的惡蟲,朝岸前直駛過來。

    下映湖波,幻成一片異彩。

    真真回頭向玉花道:“我知此蠱與你生命關聯,要死要活,快快說來。

    ”說時心中得意,以為玉花必要哀聲求告。

    誰知玉花答道: “此蠱均系化身,死活随你的便。

    我的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