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秘笈兵書此中藏

關燈
這一招使的是太極拳法,去勢甚緩,掌力卻暗蓄九陽神功。

    太極拳在後世雖屬尋常,但其時張三豐初創未久,武林中極為少見。

    鹿杖客從未見過這等輕柔無力的掌勢,不知中間有何詭計,他對張無忌甚為忌憚,不敢便接,斜身閃開。

    張無忌轉過身來,“白蛇吐言”,左掌拍向鶴筆翁,右掌微顫,吞吐不定。

    鶴筆翁左手食指往他掌心虛點,右掌斜下,拍向張無忌小腹。

    張無忌曾與玄冥二老數度交手,知道他二人本來已非自己對手,最近自己與渡厄等三僧三度劇鬥,武功又深了一層,要擊敗二人可說綽綽有餘。

    隻是二人畢竟修為非同小可,卻也不敢輕忽,當下展開太極拳法,圈圈連環,九陽神功從一個個或正或斜的圓圈中透将出來。

     玄冥二老漸感陽氣熾烈,自己玄冥神掌中發出的陰寒之氣,往往被對方逼了回來。

     鬥到百餘合時,張無忌偶一轉身,隻見地下兩個黑影微微顫動,正是月光照射在趙敏與周芷若身上的影子,心中一凜,側目望去,見趙敏不住搖晃,似有抱不住周芷若之勢,暗道:“不好!芷若中了鹿老兒一掌玄冥神掌,隻怕抵受不住。

    她練的本是陰寒功夫,再加上這玄冥神掌中天下陰毒之最的寒氣,寒上加寒,看來敏妹也禁受不住了。

    ”當下手上加勁,猛向鹿杖客壓去。

    鹿杖客見他拳法鬥變,便即猜知他心意,側身閃過,叫道:“師弟,跟他遊鬥。

    那姓周的女子身上寒毒發作,别讓他抽手解救。

    ”鶴筆翁道:“正是!”躍出圈子,拾起鶴嘴雙筆,“通天徹地”,上下交征的砸來。

     張無忌微微一哂:“有無兵刃,還不是一樣!”呼的一掌拍去,勁風壓得鶴筆翁氣也喘不過來。

    鹿杖客反手抄起鹿杖,挑向張無忌腰脅。

    張無忌連變數路拳法,使出學自少林神僧空性的“龍爪擒拿手”三十六式來,“撫琴式”、“鼓瑟式”、“捕風式”、“抱殘式”,攻勢淩厲之極。

    鹿杖客叫道:“這龍爪功練得很好啊,待會兒用來在地下挖坑,倒也不錯。

    ”鶴筆翁道:“師哥,在地下挖坑幹甚麼?”鹿杖客笑道:“那周姑娘死定了,挖坑埋人啊!”他一說話,心神微分,張無忌飛起一腳,踢在他左腿之上。

    鹿杖客一個踉跄,随即站定,将一根鹿杖舞得風雨不透。

     張無忌回頭又望趙敏與周芷若一眼,隻見她二人顫抖得更是厲害了,問道:“敏妹,怎樣?”趙敏道:“糟糕!冷得緊!”張無忌吃了一驚,微一思索,已明其理,本來周芷若身中玄冥神掌,陰寒縱然厲害,也隻她一人身受,這時連趙敏也冷了起來,想必是趙敏好心,伸掌助周芷若運功抗禦。

    她二人功力相差甚遠,周芷若的内功又十分怪異,以緻趙敏救人不得,反受其累。

    張無忌雙拳大開大阖,隻盼盡速擊退二老。

    但二老離得遠遠地,忽前忽後,隻是拖延,不跟他正面為敵。

    張無忌心下焦躁,叫道:“敏妹,你将周姑娘放在地下,别抱着她。

    ”趙敏道:“我……我放不下。

    ”張無忌奇道:“怎麼?”趙敏道:“她……她背心……粘住了我手掌。

    ”說話時牙關打戰。

    身子搖搖欲墜。

    張無忌一驚更甚。

     隻聽得鹿杖客說道:“張教主,這周姑娘心好狠,她正在将體内寒毒傳到郡主娘娘身上,郡主娘娘快要死了。

    咱們來立個約,好不好?”張無忌道:“立甚麼約?”鹿杖客道:“咱們兩下罷鬥,我得周姑娘身上的兩本書,你救郡主。

    ”張無忌哼了一聲,心想:“這玄冥二老武功已如此了得,若再練成芷若的陰毒武功,此後作惡,再也無人制得了。

    ”百忙中回頭一看,隻見趙敏本來皓如美玉般的雙頰上已罩上了一片青色,滿臉上神色痛苦難當。

    張無忌退後兩步,左手抓住了她右掌,體内九陽真氣便即從手掌上源源傳去。

    鹿杖客叫道:“上前急攻!”玄冥二老一杖雙筆便疾風暴雨般猛襲而來。

    張無忌一大半真力用以解救趙周二女,身子既不能移動,又隻剩下一掌迎敵,霎時間兇險萬分。

    嗤的一聲響,左腿褲腳被鶴嘴筆劃破一條長縫,腿上鮮血淋漓。

     趙敏本來被周芷若的陰寒之氣逼得幾欲凍僵,似乎全身血液都要凝結,得九陽真氣一沖,漸覺暖和。

    但張無忌單掌抵禦玄冥二老,左支右绌,傳向趙敏的九陽真氣減弱。

    趙敏全身又格格寒戰。

    鹿杖客呼呼呼三杖,杖上鹿角直戳向張無忌眼睛。

    張無忌舉掌運力拍出,将鹿頭杖逼開。

    鶴筆翁着地滾進,左手筆一招“從心所欲”,點向腰間。

    張無忌無可趨避,隻得施展挪移乾坤心法,要将他一筆之力卸開,但鶴筆翁這一筆力道沉重,是否能夠卸開實無把握。

    忽聽得當的一聲響,腰間一震,卻不感到疼痛,原來鶴筆翁這一筆正好點在他腰間懸着的屠龍刀之上。

    張無忌平素臨敵不使兵刃,和渡厄等三僧相鬥也隻以聖火令當鐵尺使,但從來不使刀劍,是以屠龍刀雖然挂在腰間,卻一直沒想到拔出禦敵。

     鶴筆翁這筆一點,登時提醒了他,當下大喝一聲,左腿踢出,将鶴筆翁逼得退開三步,回手拔刀,正好鹿杖再度刺到。

    張無忌屠龍刀揮出,嗤的一聲輕響,鹿杖上的鹿頭落地。

    鹿杖客大吃一驚,叫道:“啊喲!”鶴筆翁雙筆卷到,張無忌寶刀揚處,嗤嗤兩聲,一對鶴嘴筆又斷為四截。

    屠龍刀盤旋飛舞,化成一團白光。

    玄冥二老再也不敢搶近,張無忌體内的九陽真氣便盡數傳到了趙敏身上。

    這一全力發揮,周芷若所中的玄冥寒毒立時便驅趕殆盡。

    但陰陽二氣在人體内交感,此強彼弱,彼強則此弱,玄冥寒毒一盡,九陽真氣便去抵銷她所練的九陰内力。

    周芷若取得藏在倚天劍中的“九陰真經”後,生怕謝遜和張無忌知覺,隻是晚間偷練,而時日迫促,無法從紮根基的功夫中循序漸進,因此内力不深,所習均為真經中落于下乘的陰毒武功,她中了“玄冥神掌”後,本想将陰寒之氣轉入趙敏體内,待得張無忌出手相援,隻覺全身暖洋洋地十分舒适,正感氣力漸長,想要離開趙敏的手掌,一掙之下,竟似被一股極強的粘力吸住了,掙之不脫,自知适才趙敏的手掌被她背心粘住,此刻她背心反被趙敏手掌粘住,均是内力強弱有别之故,不禁大驚。

     張無忌驅寒毒,但覺自己的九陽真氣送将出去,趙敏手上總是傳來一股寒氣與之相抗,他隻道玄冥神掌的寒毒尚未驅盡,不住的加力施為,哪想到他每送一分九陽真氣過去,便消去了周芷若苦苦練得的一分九陰真氣。

    周芷若暗暗叫苦,卻又聲張不得,自知隻要一張口說話,立時狂噴鮮血,真氣洩盡而亡。

    趙敏體内融和舒暢,笑道:“無忌哥哥,我好啦,你專心去對付玄冥二老罷!”張無忌道:“好!”内力回收。

    周芷若如遇大赦,脫了粘力,自知這麼一來,所中玄冥神掌的寒毒雖已驅盡,但自身的九陰内力卻也損耗極重,眼見張無忌舞動屠龍刀專心攻敵,當即伸出五指,揮手疾往趙敏頂門插落。

    趙敏大叫一聲:“啊喲!”隻覺天靈蓋上一陣劇痛,隻道此番再也沒命了,卻聽得喀喇一聲響,周芷若痛哼一聲,急奔而去。

    張無忌吃了一驚,忙回頭問道:“怎麼啦?”趙敏伸手一摸腦門,隻吓得魂飛天外,說不出話來。

    張無忌隻道她已為“九陰白骨爪”所傷,一般的魂飛天外,右手舞刀擋住二老,左手去摸她頭頂,隻覺着手處濕膩膩地,雖已出血,幸未破骨穿洞,心中一大塊石這才落地,安慰她道:“皮肉之傷,并不礙事!”心道:“奇怪,奇怪!”卻不知周芷若出手襲擊之時,他輸至趙敏體内的九陽真氣尚未退盡,而周芷若自己卻已内力大損,以弱攻強,非但傷對方不得,反而震痛自己手指。

     張無忌這一分心,玄冥二老又攻了過來。

    這時他手中有了天下第一鋒銳的利刃,自覺仗此利器,勝人不武,反手将寶刀交于趙敏,内息極迅速的流轉一周,凝神專志,左手牽引,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鶴筆翁拍來的一掌轉移了方向。

    這一牽一引中貫注了九陽神功,使的是乾坤大挪移第七層最高深的功夫。

    這層功夫最耗心血内力,絲毫疏忽不得,稍有運用不善,自己便會走火入魔,因此适才分心助趙周二女驅除寒毒之時,雖然情勢危急,卻不敢使用。

    玄冥二老是頂尖高手,如以第五六層的挪移乾坤功夫對付,卻又奈何二人不得。

    這一撥之下,鶴筆翁右掌拍出,波的一響,正中鹿杖客肩頭。

    鹿杖客吃了一驚,怒道:“師弟,你幹甚麼?”鶴筆翁武功極精,心思卻頗遲鈍,一件事須得思索良久,方明其理,這一下事出倉卒,自己也莫名其妙,愕然難答,但知定是張無忌搗鬼,心想隻有加緊攻擊敵人,方能向師兄緻歉,于是運勁右腿,飛腳踢出。

    張無忌左手拂去,粘引之下,這一腳又踢向鹿杖客小腹丹田。

    鹿杖客驚怒之下,喝道:“你瘋了麼?”趙敏叫道:“不錯,鶴先生,快将你這犯上作亂、好色貪淫的師兄擒住,我爹爹重重有賞。

    ”張無忌心下暗笑:“這挑撥離間之計果然甚妙。

    ”他本想以挪移乾坤之法引得鶴筆翁去打鹿杖客,再引鹿杖客去打鶴筆翁,這時聽了趙敏之言,當下隻是牽引撥動鶴筆翁的拳腳,對付鹿杖客時卻是太極拳的招數,叫道:“鶴先生,不用擔心,你我二人合力,定能宰了這頭淫鹿。

    汝陽王已封你為……封你為……”一時卻想不到合适的官職。

     趙敏叫道:“鶴先生,你封官的官诰,便在這兒。

    ”說着從懷中取出一束紙片一揚,讀道:“嗯,是大元護國揚威大将軍,快加把勁啊。

    ”張無忌右掌拍出,将鹿杖客逼向左側,正好鶴筆翁的左掌被他引得自左而右的擊到,成為左右夾攻之局。

    鹿杖客和鶴筆翁數十年來親厚勝于同胞,原不信他會出賣自己,但此刻眼見鶴筆翁接連五招,都是攻向自己要害,拳腳之中又是積蘊全力,直欲制自己死命,哪裡還有半分情誼?他憤慨異常,喝道:“你貪圖富貴,全不顧念義氣麼?”鶴筆翁急道:“我……我是……”趙敏接口道:“不錯,你這是迫不得已,為了要做護國揚威大将軍,得罪師兄,那也是無話可說了。

    ”張無忌右手加了十成力,凝神牽帶,鶴筆翁一掌拍将過去,砰的一聲響,重重擊在鹿杖客肩頭。

    鹿杖客大怒,反手一掌,将鶴筆翁左邊牙齒打落數枚。

    鶴筆翁年紀已老,口中就隻剩下左邊這幾枚牙齒,向來十分珍惜,這一來不禁也激發了怒氣,喝道:“師哥,你也太不分好歹,又不是我故意打你。

    ”鹿杖客怒道:“是誰先動手了?”他見聞雖博,卻不知世間竟有挪移乾坤第七層神功的偌大威力,以鶴筆翁如此武功修為,即令張無忌能勝他殺他,卻決計不能用借力打力的法門來倒轉他掌力,是以絲毫沒疑心到是張無忌從中作怪。

    鶴筆翁急欲表明心迹,罵道:“賊小子,你搗鬼!”趙敏叫道:“是啊,不用再叫他師哥,罵他‘賊小子’便了。

    ”張無忌左掌壓住了鹿杖客掌力,右手一引,鶴筆翁一掌擊上了鹿杖客右頰,登時高高腫起。

    張無忌見鹿杖客憤怒欲狂,紅了雙眼,掌力源源催動,知道離間之計已成,喝道:“鶴先生,這淫鹿交與你了。

    ”左足一點,縱身躍開,攜了趙敏的手便走。

    隻見玄冥二老你一拳,我一腳,鬥得激烈異常。

    趙敏道:“鶴先生,你擒住你師哥後,屠龍刀中的武功秘笈可以借你觀看一月。

    快立大功,良機莫失。

    ” 鹿杖客更是怒氣勃發,下手毫不容情。

    他二人藝出同門,武功半斤八兩,這一場惡戰,也不知鬥到何時方休。

    兩人回到少林寺中,張無忌察看趙敏頭頂傷痕無礙,忽然想起一事,道:“敏妹,你身上湊巧帶着紙張,這一來不由得鹿杖客不信。

    ”趙敏笑吟吟的從懷中取出兩束薄薄的紙片,在他面前一揚,笑道:“你猜這是甚麼?” 張無忌笑道:“你叫我猜的東西,反正我定是一輩子也猜不出的,也懶得費神了。

    ” 趙敏将兩束紙片放在他手裡。

    張無忌就燭光一看,隻見這些紙片其實非紙,乃是薄如蟬翼的絹片,密密麻麻的寫滿了細如蠅頭的工整小楷。

    第一束上開頭寫着“武穆遺書”四字,内文均是行軍打仗、布陣用兵的精義要訣。

    再看第二束時,見開頭四字是:“九陰真經”,内文盡是諸般神奇怪異的武功,翻到最後,“九陰白骨爪”和“摧心掌”等赫然在内。

    他心中一凜,說道:“你……你是從周姑娘身上取來的?”趙敏笑道:“當她不能動彈之時,我焉有不順手牽羊之理?這些陰毒功夫我可不想學,但取來毀了,勝于留在她手中害人。

    ”張無忌随手翻閱九陰真經,讀了幾頁,隻覺文義深奧,一時難解,然決非陰毒下流的武學,說道:“這經上所載武功,其實極是精深,依法修練,一二十年之後,相信成就非同小可,若是隻求速成,學得一些皮毛,那就害人害己了。

    ”頓了一頓,又道:“那位身穿黃衫的姊姊,武功與周姑娘明明是一條路子,然而招數正大光明,醇正之極,似乎便也是從這九陰真經中而來。

    ”趙敏道:“她說甚麼‘終南山後,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迹江湖’,這四句話是甚麼意思?”張無忌搖頭道:“日後咱們見到太師父,請教他老人家,或許能明白其中緣由。

    ”兩人閑談幾句,見山下軍情并無變化,當即分别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