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俊貌玉面甘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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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對少林寺下手,生怕人手不足,又從大都調了一批人去相助,那便由我率領,正好趕上了圍擒少林群僧之役。

    少林派向來對本教無禮,讓他們多吃些苦頭,正是人心大快。

    就算将少林派的臭和尚們一起都殺光了,苦頭陀也不皺一皺眉頭。

    教主,你又要不以為然了,哈哈!”楊逍插口道:“兄弟,那些羅漢像轉過了身子,是你做的手腳了?”範遙笑道:“我見郡主叫人在羅漢像背上刻下了那十六個字,意圖嫁禍本教,我後來便又悄悄回去,将羅漢像推轉。

    大哥,你們倒真心細,這件事還是叫你們瞧了出來。

    那時候你可想得到是兄弟麼?”楊逍道:“我們推敲起來,對頭之中,似有一位高手在暗中維護本教,可哪能想得到竟是我的老搭檔好兄弟!”四人盡皆大笑。

     楊逍随即向範遙簡略說明,明教決和六大派捐棄前嫌,共抗蒙古,因此定須将衆高手救了出來。

     範遙道:“敵衆我寡,單憑我們四人,難以辦成此事,須當尋得十香軟筋散的解藥,給那一幹臭和尚、臭尼姑、牛鼻子們服了,待他們回複内力,一哄沖出,攻鞑子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後一齊逃出大都。

    ”明教向來和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是對頭冤家,他言語之中對六大門派衆高手毫不客氣。

    楊逍向他連使眼色,範遙絕不理會。

    張無忌對這些小節卻不以為意,拍手說道:“範右使之言不錯,隻不知如何能取得十香軟筋散的解藥?”範遙道:“我從不開口,因此郡主雖對我頗加禮敬,卻向來不跟我商量甚麼要緊事。

    隻有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對方卻不答一句話,那豈不掃興?加之我來自西域小國,她亦不能将我當作心腹,因此那十香軟筋散的解藥是甚麼,我卻無法知道。

    不過我知此事牽涉重大,暗中早就留上了心。

    如我所料不錯,那麼這毒藥和解藥是由玄冥二老分掌,一個管毒藥,一個管解藥,而且經常輪流掌管。

    ” 楊逍歎道:“這位郡主娘娘心計之工,尋常須眉男子也及她不上。

    難道她對玄冥二老也不放心麼?”範遙道:“一來當是不放心,二來也是更加穩當。

    好比咱們此刻想偷盜解藥,就不知是找鹿杖客好呢,還是找鶴筆翁好。

    而且,聽說毒藥和解藥氣味顔色全然一般無異,若非掌藥之人知曉,旁人去偷解藥,說不定反而偷了毒藥。

    那十香軟筋散另有一般厲害處,中了此毒後,筋萎骨軟,自是不在話下,倘若第二次再服毒藥,就算隻有一點兒粉末,也是立時血逆氣絕,無藥可救。

    ”韋一笑伸了伸舌頭,說道:“如此說來,解藥是萬萬不能偷錯的。

    ”範遙道:“話雖如此,卻也不打緊。

    咱們隻管把玄冥二老身上的藥偷來,找一個華山派、崆峒派的小角色來試上一試,哪一種藥整死了他,便是毒藥了,這還不方便麼?”張無忌知他邪性甚重,不把旁人的性命放在心上,隻笑了笑,說道:“那可不好。

    說不定咱們辛辛苦苦偷來的兩種都是毒藥。

    ”楊逍一拍大腿,說道:“教主此言有理。

    咱們昨晚這麼一鬧,或許把郡主吓怕了,竟把解藥收在自己身邊。

    依我說,咱們須得先行查明解藥由何人掌管,然後再計議行事。

    ”他沉吟片刻,說道:“兄弟,那玄冥二老生平最喜歡的是甚麼調調兒?”範遙笑道:“鹿好色,鶴好酒,還能有甚麼好東西了?”楊逍問張無忌道:“教主,可有甚麼藥物,能使人筋骨酸軟,便好似中了十香軟筋散一般?”張無忌想了一想,笑道:“要使人全身乏力,昏昏欲睡,那并不難,隻是用在高手身上,不到半個時辰,藥力便消,要像十香軟筋散那麼厲害,可沒有法子。

    ”楊逍笑道:“有半個時辰,那也夠了。

    屬下倒有一計在此,隻不知是否管用,要請教主斟酌。

    雖說是計,說穿了其實也不值一笑。

    範兄弟設法去邀鶴筆翁喝酒,酒中下了教主所調的藥物。

    範兄弟先行鬧将起來,說是中了鶴筆翁的十香軟筋散,那時解藥在何人身上,當可查知,乘機便即奪藥救人。

    ”張無忌道:“此計是否可行,要瞧那鶴筆翁的性子如何而定,範右使你看怎樣?”範遙将此事從頭至尾虛拟想象一遍,覺得這條計策雖然簡易,倒也沒有破綻,說道:“我想楊大哥之計可行。

    鶴筆翁性子狠辣,卻不及鹿杖客陰毒多智,隻須解藥在鶴筆翁身上,我武功雖不及他,當能對付得了。

    ”楊逍道:“要是在鹿杖客身上呢?”範遙皺眉道:“那便棘手得多。

    ”他站起身來,在山岡旁走來走去,隔了良久,雙手一拍,道:“隻有這樣,那鹿杖客精明過人,若要騙他,多半會給他識破機關,隻有抓住了他虧心之事,硬碰硬的威吓,他權衡輕重,就此屈從也未可知。

    當然,這般蠻幹說不定會砸鍋,冒險不小,可是除此之外,似乎别無善策。

    ”楊逍道:“這老兒有甚麼虧心事?他人老心不老,有甚麼把柄落在兄弟的手上麼?”範遙道:“今年春天,汝陽王納妾,邀我們幾個人在花廳便宴。

    汝陽王誇耀他新妾美貌,命新娘娘出來敬酒,我見鹿杖客一雙賊眼骨溜溜的亂轉,咽了幾口饞涎,委實大為心動。

    ”韋一笑道:“後來怎樣?”範遙道:“後來也沒怎樣,那是王爺的愛妾,他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甚麼歹主意。

    ”韋一笑道:“眼珠轉幾轉,可不能說是甚麼虧心事啊?”範遙道:“不是虧心事,可以将他做成虧心事。

    此事要偏勞韋兄了,你施展輕功,去将汝陽王的愛姬劫來,放在鹿杖客的床上。

    這老兒十之七八,定會按捺不住,就此胡天胡帝一番。

    就算他真能臨崖勒馬,我也會闖進房去,教他百口莫辯,水洗不得乾淨,隻好乖乖的将解藥雙手奉上。

    ”楊逍和韋一笑同時拍手笑道:“這個栽贓的法兒大是高明。

    憑他鹿杖客奸似鬼,也要鬧個灰頭土臉。

    ” 張無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自己所率領的這批邪魔外道,行事之奸詐陰毒,和趙敏手下那批人物并無甚麼不同,隻是一者為善,一者為惡,這中間就大有區别,以陰毒的法兒去對付陰毒之人,可說是以毒攻毒。

    他想到這裡,便即釋然,微笑道:“隻可惜累了汝陽王的愛姬。

    ”範遙笑道:“我早些闖進房去。

    不讓鹿杖客占了便宜,也就是了。

    ”當下四人詳細商議,奪得解藥之後,由範遙送入高塔,分給少林、武當各派高手服下。

    張無忌和韋一笑則在外接應,一見範遙在萬安寺中放起煙火,便即在寺外四處民房放火,群俠便可乘亂逃出。

    楊逍事先買定馬匹、備就車輛,候在西門外,群俠出城後分乘車馬,到昌平會合。

    張無忌于焚燒民房一節,覺得未免累及無辜。

    楊逍道:“教主,世事往往難以全。

    咱們救出六大派群俠,日後如能驅走鞑子,那是為天下千萬蒼生造福,今日害得幾百家人家,那也說不得了。

    ” 四人計議已定,分頭入城幹事。

    楊逍去購賣坐騎,雇定車輛。

    張無忌配了一服麻藥,為了掩飾藥性,另行加上了三味香料,和在酒中之後,入口更醇美馥郁。

    韋一笑卻到市上買了一個大布袋,隻等天黑,便支汝陽王府夜劫王姬。

    範遙和玄冥二老等為了看守大派高手,都就近住在萬安寺。

    趙敏則仍住王府,隻有晚間要學練武藝,才乘車來寺。

    範遙拿了麻藥回到萬安寺中,想起二十餘年來明教四分五裂,今日中興有望,也不枉自己吃了這許多苦頭,心下甚是欣慰。

    張無忌武功既高,為人又極仁義,實令人好生心服,隻是不夠心狠手辣,有些婆婆媽媽之氣,未免美中不足。

    他住在西廂,玄冥二老則住在後院的寶相精舍。

    他平時為了忌憚二人了得,生恐露出馬腳,極少和他二人交接,因此雙方居室也是離得遠遠地,這時想邀鶴筆翁飲酒,如何不着形迹,倒非易事。

    眼望後院,隻見夕陽西斜,那十三級寶塔下半截已照不到太陽,塔頂琉璃瓦上的日光也漸漸淡了下去,他一時不得主意,負着雙手,慢慢踱步别後院中去,突然之間,一股肉香從寶相精舍對面的一間廂房中透出,那是神箭八雄中孫三毀和李四摧二人所在。

    範遙心念一動,走到廂房之前,伸手推開房門,肉香撲鼻沖到。

    隻見李四摧蹲在地下,對着一個紅泥火爐不住?火,火爐上放着一隻大瓦罐,炭火燒得正旺,肉香陣陣從瓦罐中噴出。

    孫三毀則在擺設碗筷,顯然哥兒倆要大快朵頤。

    兩人見苦頭陀推門進來,微微一怔,見他神色木然,不禁暗暗叫苦。

    兩人适才在街上打了一頭大黃狗,割了四條狗腿,悄悄在房中烹煮。

    萬安寺是和尚廟,在廟中烹狗而食,實在不妙,旁人見到那也罷了,這苦頭陀卻是佛門子弟,莫要惹得他生起氣來,打上一頓,苦頭陀武功甚高,哥兒倆萬萬不是對手,何況是自己做錯了事,給他打了也是活該;心下正自惴惴,隻見他走到火爐邊,揭開罐蓋,瞧了一瞧,深深吸一口氣,似乎說:“好香,好香!”突然間伸手入罐,也不理湯水煮得正滾,撈起一塊狗肉,張口便咬,大嚼起來,片刻間将一塊狗肉吃得乾乾淨淨,舐唇嗒舌,似覺美味無窮。

    孫李二人大喜,忙道:“苦大師請坐,請坐!難得你老人家愛吃狗肉。

    ”苦頭陀卻不就坐,又從瓦罐中抓起一塊狗肉,蹲在火爐邊便大嚼起來,孫三毀要讨好他,篩了一碗酒送到他面前。

    苦頭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突然都吐在地上。

    左手在自己鼻子下?了幾下,意思說此酒太劣,難以入口,大踏步走出房去。

    孫李二人見他氣憤憤的出去,又擔心起來,但不久便見他手中提了一個大酒葫蘆進來,登時大喜,說道:“對!對!我們的酒原非上品,苦大師既有美酒,那是再好不過了。

    ”兩人端凳擺碗,恭請苦頭陀坐在上首,将狗肉滿滿的盛了一盤,放在他面前。

    苦頭陀武功極高,在趙敏手下實是第一流的人物,平時神箭八雄是萬萬巴結不上的,今日能請他吃一頓狗肉,說不定他老人家心裡一喜歡,傳授一兩手絕招,那就終身受用不盡了。

    苦頭陀拔開葫蘆上的木塞,倒了三碗酒。

    那酒色作金黃,稠稠的猶如稀蜜一般,一倒出來便清香撲鼻。

    孫李二人齊聲喝采:“好酒!好酒!”範遙尋思:“不知玄冥二老在不在家,倘若外出未歸,這番做作可都白耗了。

    ”他拿起酒碗,放在火爐上的小罐中燙熱,其時狗肉煮得正滾,熱氣一逼,酒香更加濃了。

    孫李二人饞涎欲滴,端起冷酒待喝,苦頭陀打手勢阻止,命二人燙熱了再飲。

    三個人輪流燙酒,那酒香直送出去,鶴筆翁不在廟中便罷,否則便是隔着數進院子也會聞香趕到。

    果然對面寶相精舍闆門呀的一聲打開,隻聽鶴筆翁叫道:“好酒,好酒,嘿嘿!”他老實不客氣,跨過天井,推門便進,隻見苦頭陀和孫李二人圍着火爐飲酒吃肉,興會淋漓。

    鶴筆翁一怔,笑道:“苦大師,你也愛這個調調兒啊,想不到咱們倒是同道中人。

    ”孫李二人忙站起身來,說道:“鶴公公,快請喝幾碗,這是苦大師的美酒,等閑難以喝到。

    ” 鶴筆翁坐在苦頭陀對面,兩人喧賓奪主,大吃大喝起來,将孫李二人倒成了端肉、斟酒的厮役一般。

     四人興高采烈的吃了半晌,都已有了六七分酒意,範遙心想:“可以下手了。

    ”自己滿滿斟了一碗酒後,順手将葫蘆橫放了。

    原來他挖空了酒葫蘆的木塞,将張無忌所配的藥粉藏在其中,木塞外包了兩層布。

    葫蘆直置之時,藥粉不緻落下,四人喝的都是尋常美酒,葫蘆一打橫,那酒透過布層,浸潤藥末,一葫蘆的酒都成了毒酒。

    葫蘆之底本圓,橫放直置,誰也不會留意,何況四人已飲了好半天,醺醺微醉,隻感十分舒暢。

     範遙見鶴筆翁将面前的一碗酒喝乾了,便拔下木塞,将酒葫蘆遞了給他。

    鶴筆翁自己斟了一碗,順手替孫李兩人都加滿了,見苦頭陀碗中酒滿将溢,便沒給他斟。

    四個人舉碗齊口,骨嘟骨嘟的都喝了下去。

     除了範遙之外,三人喝的都是毒酒。

    孫李二人内力不深,毒酒一入肚,片刻間便覺手酸腳軟,渾身不得勁兒。

    孫三毀低聲道:“四弟,我肚中有點不對。

    ”李四摧也道:“我……我……像是中了毒。

    ”此時鶴筆翁也覺到了,一運氣,内力竟然提不上來,不由得臉色大變。

     範遙站起來,滿臉怒氣,一把抓住鶴筆翁胸口,口中荷荷而呼,隻是說不出話。

    孫三毀驚道:“苦大師,怎麼啦?”範遙手指蘸了點酒,在桌上寫了“十香軟筋散”五字。

    孫李二人均知十香軟筋散是由玄冥二老掌管,眼前情形,确是苦頭陀和哥兒倆都中了此藥之毒。

    兩人相互使個眼色,躬身向鶴筆翁道:“鶴公公,我兄弟可沒敢冒犯你老人家,請你老人家高擡貴手。

    ”他二人料定鶴筆翁所要對付的隻是苦頭陀,他們二人隻不過适逢其會、遭受池魚之殃而已,鶴筆翁要對付他二人,也不必用甚麼毒藥。

     鶴筆翁詫異萬分,十香軟筋散這個月由自己掌管,明明是藏在左手所使的一枝鶴嘴筆中,這兩件兵刃,從不離身一步,要說有人從自己身邊偷了毒藥出去,那是決計不能,可是稍一運氣,半點使不出力道,确是中了十香軟筋散之毒無疑。

    其實張無忌所調制的麻藥雖然藥力頗強,比之十香軟筋散卻大大不如,服食後所覺異狀也是全不相同,但鶴筆翁平素隻聽慣了十香軟筋散令人真力渙散的話,到底不曾親自服過,因此兩種藥物雖然差異甚大,他終究無法辨别。

    眼見苦頭陀又是慌張,又是惱怒,孫李二人更在旁不住口的哀告,哪裡還有半點疑惑,說道:“苦大師不須惱怒,咱們是相好兄弟,在下豈能有加害之意?我也中了此毒,渾身不得勁兒,隻不知是何人在暗中搗鬼,當真奇了。

    ” 範遙又蘸酒水,在桌上寫了“快取解藥”四字。

    鶴筆翁點點頭,道:“不錯。

    咱們先服解藥,再去跟那暗中搗鬼的奸賊算帳。

    解藥在鹿師哥身邊,苦大師請和我同去。

    ”範遙心下暗喜,想不到楊逍這計策十分管用,輕輕易易的便将解藥所在探了出來。

    他伸左手握住鶴筆翁的右腕,故意裝得腳步蹒跚,跨過院子,一齊走向寶相精舍。

    鶴筆翁見了他這等支持不住的神态,心中一喜:“這苦頭陀武功的底子是極高的,隻是一直沒機會跟我師兄弟倆較量個高下,瞧他中毒後這等慌亂失措,隻怕内力是遠遠不如我們了。

    ”兩人走到精舍門前,靠南一間廂房是鶴筆翁所住,鹿杖客則住在靠北的廂房中,隻見北廂房房門牢牢緊閉。

    鶴筆翁叫道:“師哥在家嗎?”隻聽得鹿杖客在房内應了一聲。

    鶴筆翁伸手推門,那門卻在裡邊闩着。

    他叫道:“師哥,快開門,有要緊事。

    ”鹿杖客道:“甚麼要緊事?我正在練功,你别來打擾成不成?”鶴筆翁的武功和鹿杖客出自一師所授,原是不分軒轾,但鹿杖客一來是師兄居長,二來智謀遠勝,因此鶴筆翁對他向來尊敬,聽他口氣中頗有不悅之意,便不敢再叫。

    範遙心想這當口不能多所耽擱,倘若麻藥的藥力消了,把戲立時拆穿,當下不理三七二十一,右肩在門上一撞,門闩斷折,闆門飛開,隻聽得一個女子聲音尖聲叫了出來。

    鹿杖客站在床前,聽得破門之聲,當即回頭過來,一臉孔驚惶和尴尬之色。

    範遙見床上橫卧着一個女子,全身裹在一張薄被之中,隻露出了個頭,薄被外有繩索綁着,猶如一個鋪蓋卷兒。

    那女子一頭長發披在被外,皮膚白膩,容貌極是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