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非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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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但為憂世而袖手高卧,卻大非仁人俠士的行徑。

    ”郭靖默然。

    兩人将坐騎留在山腳,緩步上山,經桃花坪,過希夷匣,登莎夢坪,山道愈行愈險,上西玄門時已須援鐵索而登,兩人都是一身上乘輕功,自是頃刻即上。

    又行七裡而至青坪,坪盡,山石如削,北壁下大石當路。

    丘處機道:“此石叫作回心石,再上去山道奇險,遊客至此,就該回頭了。

    ”遠遠望見一個小小石亭。

    丘處機道:“這便是賭棋亭了。

    相傳宋太祖與希夷先生曾奕棋于此,将華山作為賭注,宋太祖輸了,從此華山上的土地就不須繳納錢糧。

    ”郭靖道:“成吉思汗、花剌子模國王、大金大宋的皇帝他們,都似是以天下為賭注,大家下棋。

    ”丘處機點頭道:“正是。

    靖兒,你近來潛思默念,頗有所見,已不是以前那般渾渾噩噩的一個傻小子了。

    ”又道:“這些帝王元帥們以天下為賭注,輸了的不但輸去了江山,輸去了自己性命,可還害苦了天下百姓。

    ” 再過千尺峽、百尺峽,行人須側身而過。

    郭靖心想:“若是有敵人在此忽施突擊,那可難以抵擋。

    ” 心念方動,忽聽前面有人喝道:“丘處機,煙雨樓前饒你性命,又上華山作甚?”丘處機忙搶上數步,占住峰側凹洞,這才擡頭,從見沙通天、彭連虎、靈智上人、侯通海等四人并排擋在山道盡頭。

     丘處機上山之時,已想到此行必将遇到歐陽鋒、裘千仞等大敵,但周伯通、洪七公、郭靖等既然都至,也盡可敵得住,卻不料到沙通天等人竟也有膽上山。

    他站身之處雖略寬闊,地勢仍是極險,隻要被敵人一擠,非堕入萬丈深谷不可,事當危急,不及多想,刷的一聲拔出長劍,一招“白虹經天”,猛向侯通海刺去,眼前四敵中以侯通海最弱,又已斷了一臂,這一劍正是攻敵之弱。

    侯通海見劍招淩厲,隻得側身略避,單手舉三股叉招架。

    彭連虎的判官筆與靈智上人的銅钹左右側擊,硬生生要将丘處機擠入谷底。

     丘處機長劍與侯通海的三股叉一粘,勁透劍端,一借力,身子騰空而起,已從侯通海頭頂躍過。

    彭連虎與靈智上人的兵刃擊在山石之上,火花四濺。

    沙通天在王鐵槍廟中失去一臂,此刻臂傷已然全愈,眼見師弟誤事,立施“移形換位”之術,要想擋在丘處機之前。

    隻見丘處機劍光閃閃,疾刺數招。

    沙通天身子一晃沒擋住,已被他急步搶前。

    沙、彭兩人高聲呼喝,随後追去。

    丘處機回劍擋架數招,靈智上人揮钹而上。

    三般兵刃,綿綿急攻。

    眼見丘處機情勢危急,郭靖本當上前救援,但總覺與人動武是件極大壞事,見雙方鬥得猛烈,甚覺煩惡,當下轉過頭不看,攀藤附葛,竟從别處下山。

    他信步而行,内心兩個念頭不住交戰:“該當前去相助丘道長?還是當真從此不與人動武?”他越想越是胡塗,尋思:“丘道長若被彭連虎等害死,豈非全是我的不是?但如上前相助,将彭連虎等擊下山谷,又到底該是不該?”他越行越遠,終于不聞兵刃相接之聲,獨自倚在石上,呆呆出神。

    過了良久,忽聽身旁松樹後簌的一響,一人從樹後探出身來。

    郭靖轉過身來,見那人白發紅臉,原來是參仙老怪梁子翁,當下也不理會,仍是苦苦思索。

    梁子翁卻大吃一驚,知道郭靖武功大進,自己早已不是敵手,立即縮回,藏身樹後。

    躲了一會,見他并不追來,又見他失魂落魄,愁眉苦臉,不斷喃喃自語,似乎中邪着魔一般,心想:“今日這小子怎地這般怪模怪樣,且試他一試。

    ”他不敢走近,拾起一塊石子向郭靖背後投去。

    郭靖聽到風聲,側身避過,仍是不理。

    梁子翁膽子大了些,從樹後出來,走近幾步,輕聲叫道:“郭靖,你在這裡幹甚麼?”郭靖道:“我在想,我用武功傷人,該是不該?”梁子翁一怔,随即大喜,心想:“這小子當真傻得厲害。

    ”又走近幾步,道:“傷人是大大惡事,自然不該。

    ”郭靖道:“你也這麼想?我真盼能把學過的功夫盡數忘了。

    ”梁子翁見他眼望天邊出神,緩步走到他背後,柔聲道:“我也正在盡力要忘了自己的武功,待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郭靖說道:“好啊,你說該當如何?”梁子翁道:“嗯,我有妙法。

    ”雙手猛出,突以大擒拿手扣住了他後頸“天柱”和背心“神堂”兩大要穴。

    郭靖一怔之下,隻感全身酸麻,已然無法動彈。

    梁子翁獰笑道:“我吸幹你身上鮮血,你就全然不會武功了。

    ”一張口,已咬住郭靖咽喉,用力吮吸血液,心想自己辛苦養育的一條蝮蛇被這小子吸去了寶血,以緻他武功日強,自己卻全無長進,不飲他的鮮血,難以補償。

    雖然事隔已久,蝮蛇寶血的功效未必尚在,卻也不必理會了。

     這一下變生不測,郭靖隻感頸中劇痛,眼前金星亂冒,急忙運勁掙紮,可是兩大要穴被敵人狠狠拿住,全身竟使不出半點勁力。

    但見梁子翁雙目滿布紅絲,臉色狠惡之極,咬住自己頭頸,越咬越狠,隻要喉管被他咬斷,哪裡還有性命?情急之下,再無餘暇思索與人動武是否應當,立即使出《易筋鍛骨篇》中的功夫,一股真氣從丹田中沖上,猛向“天柱”“神堂”兩穴撞去。

    梁子翁雙手抓得極緊,哪知對方穴道中忽有一股力量自内外铄,但覺兩手虎口大震,不由自主的滑了下來。

    郭靖低頭聳肩,腰脅使力,梁子翁立足不住,身子突從郭靖背上甩了過去,慘呼聲中,直堕入萬丈深谷之中,這慘呼聲山谷鳴響,四下回音愈傳愈多,愈傳愈亂,郭靖聽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直過好半晌,他驚魂方定,撫着頸中創口,才想起無意中又以武功殺了一人,但想:“我若不殺他,他必殺我。

    我殺他若是不該,他殺我難道就該了麼?”探頭往谷底望去,山谷深不見底,參仙老怪已不知葬身何處。

     郭靖坐在石上,撕下衣襟包住頸中創傷,忽聽铎、铎、铎,數聲斷續,一個怪物從山後轉了出來。

    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時,原來是一個人。

    隻是這人頭下腳上的倒立而行,雙手各持一塊圓石,以手代足,那铎、铎、铎之聲就是他手中圓石與山道撞擊而發出。

    郭靖詫異萬分,蹲下身子去瞧那人面貌,驚奇更甚,這怪人竟是西毒歐陽鋒。

     他适才受到襲擊,見歐陽鋒這般裝神弄鬼,心想定有詭計,當下退後兩步,嚴神提防。

    隻見歐陽鋒雙臂先彎後挺,躍到一塊石上,以頭頂地,雙臂緊貼身子兩側,筆直倒立,竟似僵屍一般。

    郭靖好奇心起,叫道:“歐陽先生,你在幹甚麼?”歐陽鋒不答,似乎渾沒聽到他的問話。

    郭靖又退後數步,離得遠遠的,左掌揚起護身,防他忽出怪招,這才細看動靜。

    過了一盞茶時分,歐陽鋒隻是倒立不動。

    郭靖欲知原委,苦于他全身上下颠倒,不易查看他的臉色,當下雙足分開,低頭從自己胯下倒望下去,隻見歐陽鋒滿頭大汗,臉上神色痛苦異常,似是在修習一項怪異内功,突然之間,他雙臂平張,向外伸出,身子就如一個大陀螺轉将起來,越轉越快,但聽呼呼聲響,衫袖生風。

    郭靖心想:“他果然是在練功,這門武功倒轉身子來練,可古怪得緊。

    ”但想修習這等上乘内功最易受外邪所侵,蓋因其時精力内聚,對外來侵害無絲毫抗禦之力,是以修習時若不是有武功高強的師友在旁照料,便須躲于僻靜所在,以免不測。

    但歐陽鋒獨自在此修習,似乎無人防護,實是大出于意料之外。

    眼下是華山二次論劍之期,高手雲集,人人對他極為相忌,即令善自防護,尚不免招人暗算,怎敢如是大膽,在這處所獨自練功?當此之時,别說高手出招加害,隻要一個尋常壯漢上前一拳一腳,他也非遭重傷不可。

    眼見歐陽鋒如肉在俎,靜候宰割,郭靖心想此時再不報仇,更待何時?隻是他适才殺了梁子翁,心下正大有自咎之意,走上兩步後便即站定,竟然下不了殺手。

     歐陽鋒轉了約莫一盞茶功夫,漸漸緩了下來,終于不動,僵直倒立片刻,然後雙手抓起圓石撐地,又是铎、铎、铎的從原路回去。

    郭靖好奇心起,要瞧他走向何處,這倒立而轉又是甚麼奇妙功夫,當下悄悄跟随在後。

     歐陽鋒以手行走,竟然不慢于雙腳,上山登峰,愈行愈高。

    郭靖跟着他一路上山,來到一座青翠秀冶的峰前,隻見他走到一個山洞之前,停下不動。

     郭靖躲在一塊大石後面,忽聽歐陽鋒厲聲喝道:“哈虎文*英,星爾吉近,斯古耳。

    你解得不對,我練不妥當。

    ”郭靖大奇,心想起初那三句明明是《九陰真經》總綱中的梵語,但與經中所載卻又有不同,一轉念,想起自己那日在海舟中被逼默經,受洪恩師之教故意默錯,這三句定是自己随意所寫的了,卻不知他是在與誰說話? 隻聽得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自洞中傳出:“你功夫未到,自然不成,我又怎會解錯?” 郭靖一聽這聲音,險些兒驚呼出聲,卻不是他日夜感懷悼念的黃蓉是誰?難道她并未喪生大漠?難道此刻是在夢中,是在幻境?難道自己神魂颠倒,竟把聲音聽錯了?歐陽鋒道:“我依你所說而練,絕無錯失,何以任脈與陽維脈竟爾不能倒轉?”那女子道:“火候不足,強求亦是枉然。

    ”這聲音明明白白是黃蓉,更無絲毫可疑,郭靖驚喜交集,身子搖晃,幾欲暈去,激奮之下,竟将頸中創口迸破,鮮血從包紮下的布片不絕滲出,卻全然不覺。

     隻聽歐陽鋒怒道:“明日正午,便是論劍之期,我怎等得及慢慢修習?快将全部經文盡數譯與我聽,不得推三阻四。

    ”郭靖這才明白他所以幹冒奇險修習内功,實因論劍之期迫在眉睫,無可延緩。

     隻聽黃蓉笑道:“你與我靖哥哥有約,他饒你三次不死,你就不能逼我,須得任我樂意之時方才教你。

    ”郭靖聽她口中說出“我靖哥哥”四字,心中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