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段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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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占領通水關後,迅速調兵固守城池。

    早先通水關守城的軍備幾已用盡,椎名便命人從戍水關、律縣、蘇羊、晉縣四城以及本國戰船上調集弓箭滾木,俱運于北城,與杜桓水師人馬于别水上激戰不休。

     杜闵要出寒江,原本就頗艱險,勝機隻在搶占寒江險要,如此與椎名糾纏,贻誤戰機,絕然不妙。

    他不得已修書南下,急請西王白東樓出兵南北夾擊椎名人馬。

    倭寇上岸掠地,反倒給了西王一個堂堂正正北上的借口,對東西兩家藩王來說,便是意外的收獲了。

     杜闵躊躇滿志地等着白東樓的回應,卻不料白東樓這邊有他自己的煩惱,兵出龍門三日,轉而又疾疾撤兵回去。

     原來是閏六月二十三日,苗賀齡奉皇帝書簡入大理,唯恐驚動西王,他微服順寒江直下,不顧灘險水惡,深夜貼着西王的越海大營蕩舟而過,次日淩晨便抵大理北門關。

    大理境内早有中原朝廷坐探接應,以一乘滑杆載着苗賀齡穿山路,一晝夜飛奔,直至大理城。

     二十五日晨,大理城門甫啟,苗賀齡便換乘大轎前往太子段秉的府邸。

    這一路上放低了轎簾,撫觸蓋在書簡卷軸上細膩的明黃緞子,不禁冷不丁一個寒噤。

     這個差事辦得好,也隻是皇帝心知肚明,雖說于未來的宦途多多少少總有些好處,卻比不得辦砸了的後患無窮。

     皇帝埋怨震怒,以至于貶黜,竟已都是上上的結局,怕隻怕那賣國賊三個字不但毀了自己一生的名節,更在皇帝推個替罪羊出來的時候,害了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

     這件事朝中知道的不過兩三個重臣,尤其瞞着劉遠。

    苗賀齡苦笑一聲,不知道恩師得知真情,會不會奔去先帝陵前痛哭流涕,苦谏至死。

     轎子咯的一聲落地,外面的小厮道了聲老爺,掌起轎簾來。

     到了?苗賀齡擡起袖子擦了擦汗,低頭出來。

     大理城此時仍有些慘淡的霧氣,面前一連圍牆襯着幹淨的瓦當,是青白分明的安靜。

    他四處環顧,正望見太子府角門裡的段秉向着自己颔首。

     太子。

    苗賀齡跨進門去拱手施禮。

     段秉忙攜住他的手,笑道:苗大人遠來辛苦,你我都是老相識了,何必拘禮? 一路轉折向着段秉的書房去,苗賀齡打量着滿院參天古樹,不由想起去年來這府中,段秉為防人行刺,将所有樹木山石一概移走,光秃秃的好不凄涼,如今大敵已除,不到一年功夫,又是濃蔭蔽日,景色如故,所謂世事如梭飛轉,繁華無常,也不過如此。

     苗賀齡因而道:原來太子府上景物如畫,比之中原清和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段秉道:苗大人取笑了。

    小國寡民,如何與中原相提并論? 前面書房的景緻更是不一般,回廊下曲曲折折的水渠,盡是用鵝卵石砌成,淙淙三折而下,也不知源頭何處,水中森森寒意,在夏日裡攢入心肺,讓人精神凜然一振。

     請。

    段秉步過水渠上的石橋,在門前相讓。

     苗賀齡道聲僭越,不敢先行,隻道須先請見景優公主,段秉自然無有不允,吩咐人回禀太子妃知道。

    一時内臣在側殿設公主寶座,方才請了苗賀齡在簾外叩頭。

     隐約見得景優公主點了點頭,道:免。

    便要起身内去,苗賀齡連忙跪爬兩步上前。

     怎麼?景優公主站住,回首不耐問道。

     苗賀齡叩首道:臣鬥膽請問公主起居安康? 這裡錦衣玉食,與我朝無異,不曾有過半點差池。

     是。

    苗賀齡道,太後太妃飲食俱佳,聖體康健,公主不必挂念。

     景優公主默然一笑,我不挂念。

     皇上親征于北,不日便即凱旋還朝,公主也不必挂念。

     景優公主笑道:中原并無我什麼牽挂,苗卿過慮了。

     苗賀齡一時無語相對,想了想才道:是。

    公主保重。

    鳳體無恙,太後太妃才放心。

     知道了。

    景優公主已然有些煩躁了,提高了聲音道,退下。

     簾内卻有内臣笑道:公主娘娘,苗禦使千裡跋涉,磕頭請公主娘娘的安,一片謹慎忠誠,沒有功勞也總有些苦勞 怎麼說?景優公主問。

     那内臣笑嘻嘻低聲說了幾句,景優公主冷笑道:苗禦使從來兩袖清風,大理的這些玩意兒還不一定放在眼裡。

    你看着辦吧。

     是。

    那内臣恭送公主轉身入内,才撩起簾子出來,笑道,苗禦使快請起,快請起。

     苗賀齡讓他攙起身來,見他眉目聰慧,一臉和善,正是自己要尋的如意,大喜道:如意公公,向來可好。

     好得緊,好得緊。

    如意道,苗大人府上都好?京裡還太平吧? 苗賀齡隻是一疊聲稱好,如意已将一對碧玉扇墜舉在他面前,道:公主娘娘的賞賜。

     苗賀齡連忙伸手接那扇墜,撲地将一個小指粗細的紙卷悄悄投在如意的袖筒裡。

     臣謝恩。

    他又叩了頭,起身告退。

     段秉在書房外等着苗賀齡出來,迎上前笑道:說起來,小王正經是太後太妃的晚輩,恭問兩位慈駕吉祥如意。

     兩人落座,寒暄半晌,苗賀齡的随從将皇帝書簡奉在案上,即随太子府中的内臣伴當退得遠遠的。

    苗賀齡正了正神色,開口道:臣謹遵我朝皇帝陛下聖旨,奉中原國書在此,呈大理國王陛下與太子殿下禦覽。

    他站起身,要掀開覆在書簡卷軸上的黃緞,卻讓段秉一把按住了手。

     苗大人,段秉端坐微笑道,既然是國書,何不在敝國朝上宣讀? 苗賀齡怔了怔,見段秉眼眸深處黑幽幽精光銳利,知他頗難對付,當即坦然一笑,故意曲解了段秉的意思,道:太子,何必如此謹小慎微?如今大理國内真正定得下國策決斷的,不就是太子一人? 哎!段秉作勢嗔道,苗大人此言差矣,君父在位,兒臣說什麼決斷國策? 苗賀齡道:太子過謙。

    以太子德行,大理百姓衆望所歸,就是中原君臣,也要仰仗太子平伏西南苗疆,兩國相安,共襄盛世。

     貴國皇帝陛下有此美意自是兩國大幸。

    段秉道,難道苗大人所奉國書便是此意? 苗賀齡道:太子容臣據實回禀,臣奉國書所言之事,隻怕遠超太子期望。

     小王的期望?段秉似乎有點錯愕,慢慢松開了手。

     苗賀齡笑了笑,揭開黃緞,展開慶熹帝親筆國書予段秉細看。

     川遒三州?段秉才看到一半,便倒抽了口冷氣,猛地擡起頭來。

     苗賀齡颔首道:正是川遒、杜門、幽秦三州。

     段秉抿着嘴,将身子更俯了下去,叮的一響,扇墜撞在桌角上,他這才覺得有些失态,擡頭透了口氣。

     不過,段秉道,貴國皇帝陛下邀大理精兵入境平苗,恐怕貴國朝内非議者甚多吧? 苗賀齡道:也不見得。

    此事當屬機密,我朝中知道底細的大臣卻也不多。

     段秉搖頭笑道:苗大人,割地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