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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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站在寺外的平台上,神情陰郁地望着奇幽絕秀的遠山諸峰,半晌不理會慧忍。

    想到胞妹恹恹的病态和憂怨的神情時,不覺咬牙道:“和尚!你給聽着!我胞妹若因你而送命的話,朕必定先親手殺了你命,再斷滅了佛法!” 宣帝突然下诏:立即禅帝位于七歲的太子宇文闡。

    朝廷所有軍國大事盡皆交付四大輔官和三公朝臣共同議定。

     滿朝文武頓然大愕!他們實在猜不出這位變幻莫測、喜怒無常的陛下,登基才一年多,又正值風華正茂,怎麼突然就把江山社稷和朝國萬機交與一個七八歲的孩童來擔當了? 衆人已經知道了這位陛下怪誕乖戾的性情:他一定要做的事,勸谏不僅無用,反會遭緻殺身之禍。

    所以,衆人心懷詫異地默默遵旨。

    一面按例請出東宮太子、扶上禦座,帝号靜帝,尊宣帝為太上皇;一面小心輔佐幼主每天五更上朝,按班朝列并禀奏各樣國事,然後再由文武朝臣組成的八大輔國大臣最後商議定奪。

     衆人哪裡知道,宣帝雖将皇位傳于靜帝,表面上雖脫了每日早朝的辛苦,其實百官早朝奏事時,他幾乎天天都躲在屏風後面悄悄聽政。

    諸多重要軍國奏疏和衆臣議定後的方案,他依舊還要挨個監察審閱一番才能放心。

     聽政當中,宣帝發覺雖說八大輔國朝臣分别由諸王、諸臣和外戚等文武重臣組成,然而衆人在議政時卻是一團和氣,根本沒了高祖當年那種三班朝臣據理而争、人盡其言的熱烈甚至激烈争辯的場面。

     直到此時,宣帝才蓦然發覺:自己繼位伊始便盡皆誅除齊王一黨之舉,是一個無法挽回的朝政失誤了!他開始思悟,如果齊王、王軌等人對自己的執政果真是一種威脅的話,天縱英明的父皇高祖當年在世時,即使在彌留之際,恐怕也會找個借口替自己除掉他們了。

     父皇當年容留他們,并交待孝伯萬勿誅殺骨肉大臣,恐怕隻有一個原因—— 最近,有幾位叔王和親腹私下多次提醒他:後父楊堅的勢力過于龐大了些!眼下,楊堅四兄弟皆為掌管大周軍權的高級武将。

    楊堅的姐夫妹夫也統是大周的将領;楊堅的五子的兒女親家,個個皆是朝中九命一品王公大夫、柱國将軍;楊堅的夫人,獨孤氏七位姐妹,夫家個個俱是王公重臣,獨孤氏的五位兄長也個個封侯列土。

    楊堅本人不獨親友衆多,因一向為人和睦、仗義疏财,滿朝文武中竟大多與他交好…… 此人一旦欲反,真可謂一呼百應! 父皇高祖當年能留住自己的敵黨齊王等人,并扶持尉遲一門,難道正是為了與楊堅一黨呈鼎立之勢的麼? 可惜,如今尉遲迥兄弟已近老邁,尉遲運又病死在任上。

    尉遲家勢力的顯然已無法和楊堅形成抗衡了。

    雖說他已聽從叔父趙王之言,加大了皇室諸王和兄弟諸王的朝國大權,然而卻并不敢把軍權交與他們掌管。

    他們個個俱是太祖子孫,哪個手中的兵力過重,一旦将來翻雲覆雨,突生篡逆之變時,隻怕他人更難控制,他們也更名正言順坐宇文氏的江山天下。

     他和父皇高祖當年一樣,因有宇文護十六年的擅權弑主之禍後,從此最不敢相信的便是骨肉兄弟和宗親諸王了。

     雖說他已聽從叔父趙王的話,削掉了皇後之父楊堅的大後丞之職,但兵馬大權眼下仍在楊堅手中,他仍舊感到有些不大放心。

     其實,很多年來,敏感過人的宣帝便隐隐地感到了楊堅身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氣。

    雖說這種威氣絕沒有半點的飛揚跋扈,而恰恰正是他這種藏得很深的、外柔内剛的“威”氣,更難讓人放心。

     他的感覺告訴自己,滿朝文武中,隻有在山寺修行多年的慧忍法師身上所蘊藏的那種氣,才足以和楊堅身上外柔内剛的威氣相抗衡。

    那是佛門**多年而得的一種“禅”氣!是外剛内柔的浩然無私之氣。

     這正是宣帝執意要诏慧忍返俗歸京、并希望由他來輔佐太子當朝理政的原因。

     宣帝決定立即诏敕慧忍出山,并诏敕:拜周翰成為開府大将軍之職。

     慧忍接到朝廷發來的緊急诏書,不知宮中出了何事,匆匆進宮之後,方才知悉内情。

    慧忍思度了好一番,才緩緩奏禀:“陛下,今若使我一介功薄勳微的無名之輩,驟然位躍于三朝王公功勳之上,他人定然以為陛下隻以親疏而任人。

    臣之所以能看破世事,正因為臣已跳出了三界五行,是世外旁觀之人。

    若臣身心俱入朝國,不久亦會為浮塵所蔽,使慧心天目為幻相熏迷。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