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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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人放完規定之三箭,因為箭垛隻有一個,三箭放走,立即有人上前評予紀錄,然後将箭支自垛上拔下,這場比試,必須十人全部演完,方能決定名次,因此四周那些圍觀者雖然不斷因箭中紅心而歡呼,或因箭出圈外而錯噓,卻無人能于事先辨别與試者三箭總成績之優劣。

     不多一會,輪到最後的羅大成。

     武揚早已退向一旁,羅大成拉平衣服,揮去泥塵,挺挺胸前,吸一口氣,步走去發箭線前,抽弓措箭,扣滿,描正,右手三指在弦上一松一滑,飕的一聲第一箭中在紅藍之間。

     衆人轟然減了一聲:“好!” 武揚有點茫然,扭頭向身旁一人問道:“這叫‘好’?” 那人咦了一聲道:“怎麼不好,這麼多人,發了那麼多箭,全部才隻三個人射中紅心三次,其餘的非藍圖即黃圈,還有二位甚至連箭垛都沒有撈着,像現在這一位,第一箭使中在紅藍之間,豈非難得?” 武揚暗暗好笑,原來如此,壞中自有壞中手.說話之間,羅大成三箭也已放完,第二箭和第一箭一樣,仍中在紅藍之間,第三箭稍稍好一點,但辦僅沾着紅心一點邊邊兒。

     羅大成退到後面來,搖搖頭道:“成績太糟。

    ” 武揚輕聲一笑道。

    “不要緊,我保你穩取就是了”! 羅大成随着眼皮,似有不信之意,原來剛才二人自顧自講話,都沒有去留意别人的成績,如今武揚已經了解全部情形,羅大成尚在鼓中,自然要起懷疑了…… 台上經過一番評選,最後宣布通過第二節武術考驗之五人名單,果然羅大成的名字又給包括在内.不過,這一次羅大成依然是五人中的最後一名,第一名績優者更屬那名邛崃弟子祁心正。

     羅大成苦笑笑,說道:“次次‘扛着榜走’,如何是好?” 武揚微微一笑造:“每次都是最後一名,一直到‘最後’,不是也很好麼!” 羅大成不禁為這種雙頭語失笑道:“但願‘不幸而言中’” 底下,第三節兵刃羅大成通過很順利。

    ” 第一,五入取三人,錄取比例較大,其次,羅大成的一套飛花劍法也的确有點成就。

     三名通過武術部分之初試者為:第一号祁心正,第五号百平光,第十号羅大成.每次錄取之成績均依唱名先後為準,這一次,羅大成照樣還是最末一個,三人中的第三名。

     閑人們自動向司令台前攏來。

    底下是文場,不須在場上留什麼空地了。

     台上出現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夫子,隔着一張書案,戴着老花鏡片,坐在案後一張太師梅上。

     三名應征者則坐在案前三張木椅上, 夫子拿起一張履曆片,端詳了一會,然後開始向那名始終占着第一名次的邛崃弟子祁心正問道:“這一場口試之範圍,老弟是否清楚?” 一号郝心正點頭道.“清楚” 夫子接着道:“試予複述一遍如何?” 一号祁心正道:“‘解’‘笑’‘雅’一名三分,字字均須當場舉以前人嵌有該字之詩詞曲名一句或一首……” 夫子颔首攔着道:“好,開始吧,先從‘解’字起,請舉例文……” 一号祁心正,顯得很緊張,已不複先前武場奪标時那股凜凜氣概,而等在一旁的五号百平光,和十号羅大成,則更是一個比一個緊張,在這種地方,便可發現到排名先後之重要性了! 因為已舉之例,不便再舉,這等于舉一例便少一例,“解”“笑”“雅”三字在詩詞曲中出現的例子本就不多,假如自已挖空心思所想到的例子給前面人來個”捷足先登”。

    豈非“欲哭無淚”? 一号祁心正似對這節一個解字頗為下過一番功夫,當下毫不遲疑地答道:“‘解’字,詩見李白月下獨的:‘月既不解飲,影徒随我身!’詞見辛棄疾念奴橋.‘莫倚忘懷。

    西風也解,點檢尊前客’。

    ” 台下衆人轟然減了一聲好! 夫子平靜地道.“曲呢,’ 一号祁心正紅着臉孔搖一下頭。

     夫子接着道:“好,再舉‘笑’字吧!” 一号祁心正想了-下道:“‘笑’字,詩見杜甫元日示宗武;‘汝啼吾手戰,吾笑汝身長’。

    詞見周密題雖夢窗選集:‘閑自笑,與君共是,承平年少’。

    曲……唔……一時想不起來。

    ” 夫子點點頭道:“也很難得了,再舉‘雅’字吧!” 夫子不誇還好,現在誇了這麼一句,一号祁心正反而答不上來了,支吾了好半晌,方才赧赧然的道出:“‘雅’字,曲見玉團兒:‘避逅相逢,情懷雅合,全似深熟’……” 底下,搖搖頭。

    表示無能為力。

    總結這位一号祁心正的成績:三字之中,前兩字有‘詩詞’而無‘曲’,後一字則有‘曲’而無‘詩詞’,成績中上。

    現在就看後面的五号百平光和十号羅大成能不能超過他了.接着輪到五号百平光。

     五号百平光臉現懊惱之色,很顯然的,一号祁心正一定“搶”去他不少“心血”.夫子問話的次序和内容,~如先。

    前。

     結果,五号百平光的答案正與一号祁心正相反,“解““笑”兩字有“曲”無“詩詞”,最後一個”雅”字則有”詩詞”而無“曲”! 答案前後加起來是“解’字.曲見病劉千: 一狠二毒三短命,便是擂的舊家風。

    你怎生這遮架解?你試說一遍!’” “‘笑’字,曲見殺狗勸夫:‘你把共乳同胞親兄弟孫二不利,卻信看這兩個光棍,笑煞人啊!” “‘雅’字,詩見蘇拭廬山五詠:‘博士雅好次,空山誰與娛!’詞見朱敦儒眼兒媚: ‘青錦成帷瑞香濃,雅稱小簾攏!’” 總成績,中平。

     一号祁心正,面有喜色,他覺得曆史又要重演了,在武術考驗時,每次他都覺得自己的表現不如理想,結果他卻每次都拿了第一!而今。

    情形看樣子也差不到哪兒去,他答得固然不完全,不意别人比他更差勁、五号百平光如此,十号羅大成大概也強不了多少,由他入選,可能是沒有問題了! 現在輪到十号羅大成。

     由于五号百平光之成績明顯的不如一号祁心正,所以。

    這最後一場廠試也就在無形中重要起來。

     這種競選,無所謂“冠亞殿季”之争,要就是冠軍,否則便與第一次就遭淘汰無異! 而現在,冠軍誰底即将在這一場口試中決定。

     主試之夫子也似乎感覺到這一點,無論神色或語氣。

    這時都表現得十分嚴肅,他朝十号羅大成平視着道。

    “老弟是否需要老朽從頭問起?” 十号羅大成微微欠身道:“似乎不必,假如夫子不反對,晚生準備就所知的部分一口氣答出,若有謬訛之處,尚請夫子指正。

    ”,夫子點點頭道:“很好。

    ” 十号羅大成,心斂神收,稍稍将思緒整理了一下,方才不慌不忙的從容回答道: “‘解’字詩見羅隐詠西施:‘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詞見辛棄疾祝英台近:‘畫梁燕子雙雙,能言能語,不解道相思一句’!曲見關漢卿鬥鹌鹑,女校尉唱;‘演習得踢打溫柔,施逞得解數滑熟。

    ’” 衆人不由得轟然減了一聲好,因為這尚是第一次有人将詩詞曲三例全給舉列出來;十号羅大成頓了頓接下去道:“‘笑’字詩見李商隐詠馬嵬坡:‘此日六軍同駐嵬,當時七夕笑牽牛”。

    詞見将捷女冠子:‘待把舊家風景,寫成閑話,笑錄級鄰女,倚窗猶唱,夕陽西下’。

    曲見張小山樂府新聲之一:‘東華聽漏滿靴霜,卻笑淵明強。

    月朗彈床,風清鶴帳,夢到名利場’!” 衆人又是轟然一聲好,十号羅大成繼續道:“‘雅’字詩見黃庭堅題唐人詩集: ‘雅聞花光能畫梅,更氣一枝洗煩惱’。

    詞見王之道賦木犀調寄浣溪沙:‘農與荼靡新借色,肌同檐葡更熏香,風流苟令雅相當”。

    曲見史浩真隐大曲,采蓮舞一節:‘聊尋澤國之芳,雅寄丹台之曲’!” 四周閑人,歡呼如狂,誰是解府東床快婿,已經是不消問得的了.那位主試之夫子,伸手推動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鏡,重新以驚奇的眼光在羅大成周身上下打量起來。

     一号祁心正和五号百平光絕望的互望一眼,雙雙站起身來,朝夫子微微一躬,相繼跳下試台,眨眼于人群中消失不見。

     解府兩名管事張執着一襲龍鳳披風走過來,向羅大成躬身道:“喜宴已備,請羅公子升駕!” 說着,走過來将龍鳳披風披在羅大成身上,羅大成手一擺道:“且慢,本公子還有一個朋友。

    ” 羅大成轉向台下,眼光四下一掃,不禁微微一怔。

     武揚呢?他剛才登台時,武揚明明站在台口,而他答完話也還看到武揚仍然站在原來的地方,這會兒哪裡去了? 身後一名管事輕聲道:“羅公子的朋友姓什麼,叫什麼,人生的什麼模樣,公子說清楚,小的們留在這兒等候也就是了。

     羅大成沈吟不語,又等了一會兒,仍然不見武揚出現,無可奈何,隻好将武揚外貌和衣着詳細交代下來,然後為武揚随意編造了一個假名字,随着解府管事,先行上馬回到解府本宅。

     這一天,解府本宅,為了慶賀擇婿得人,筵開百泉,歡宴合城缙紳淑女,凡與解府平日稍有往來的無不在禮邀之列。

     從正午,直至深夜,佳賓方始逐漸散去,底下,接着又是家宴,幾門内親至戚,加上解員外夫婦,新郎羅大成,新娘解笑雅,于内院重新添觸換席,這樣,又喝了一個更次,方由七八個丫環将一個醉晃晃的新人扶入洞房。

     坐落西城的這座解府,如果冷眼加以觀察,幾乎在在都透着神秘之感。

     全府上下,人口近百,然而,真正解家的人,卻僅有三位,解員外夫婦,以及獨生掌珠解笑雅! 其餘的,金屬下人。

    丫環二十餘名,老婦四五名,老仆十餘名,廚司雜役十餘名,以外便是一大批三旬到五旬不等的家将。

    ” 大戶大家用人固然沒有限制。

    但多少總有個譜兒,解家本身人口這樣簡單,做什麼要聘用這麼多的下人呢? 這是不可索解的。

    不過,在外人,也不容易發現此一秘密,因為府中人口雖衆,在舉止進退方面,禮節卻甚嚴謹,輕易不聞一聲笑語嘩音,所以,外人入府,如果不予留意。

    是很難發覺到府中竟有着如此衆多人口的…… 洞房設在内院一座雅靜的小樓上。

     一對新人入房,一名丫環端來兩盅有點藥味的醒酒湯,說也奇怪。

    一對新人在喝下醒酒湯之後,不到盞茶光景,酒意竟給退卻七八成,羅大成睜開眼來,滿房愣掃了好幾遍,這才弄清身處何處,當下連忙走去新娘面前作了一揖道:“小生量沒,以至……” 新娘已由丫環卸了妝,這時緩緩拾起那張光豔照人的芙蓉臉蛋兒,欲語還休,掙了掙,方始重新垂落視線,啟唇輕聲道:“羅郎,奴可不可以問你一句話?” 羅大成怔了怔,忙道:“當然可以,我們已成夫婦,閨房之内、無不可言之事。

    小姐要問什夫。

    盡管問出來也就是了。

    ” 解笑雅微微擡起臉來道:“羅郎自信還誠實嗎?” 羅大成一嗯,呆了!新婚初夜,曾幾聽說有新娘這樣問過新郎?同時,這一問又該如何回答? “我誠實嗎?” 任何人都不敢肯定。

     “我不誠實嗎?” 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