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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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微微一笑,輕叱道:“你盡瞎說什麼,還不快替她活動經絡?” 綠衣少女向蕭楚君笑了一笑,立即着手揉摩。

     蕭楚君隻覺綠衣少女掌心所及,即有一股熱流由身上透過,不一會,已覺心曠神情,舒适之極,這才憶起當夜的事,想是落在歹徒之手,被眼前這位白衣老尼救來,待那綠衣少女停手不摩,便翻身下床,納頭拜泣道:“難女蕭楚君幸蒙搭救,此生此世,沒齒不忘,敬問大師法号,和這裡是什麼所在?” 白衣老尼笑道:“你這孩子怎麼恁地悲悲切切?過了一場大難,理應喜歡才是,你先起來,有話好好地說!” 綠衣少女順手挽起蕭楚君,勸道:“姐姐你别傷心,我師傅最不願見人流淚。

    ” 她随即走往屋角,搬出兩個蒲團,放在白衣老尼膝前,拉了楚君,一同坐下。

     白衣老尼這才開言道:“貧尼法名淨空,此地是遼東老爺嶺西北,鏡泊湖濱……” 她注視楚君半晌,又微歎一聲道:“看你印堂陰暗,額紋未展,想是家運欠佳。

    ” 蕭楚君被觸起隐痛,禁不住又掩面痛哭。

     綠衣少女急撫她瘦肩道:“姐姐别哭!我師傅是救世大佛,你有話可直說嘛!” 淨空聖尼笑着罵道:“你這刁妮子專會磨牙,佛豈是人做的?” 蕭楚君抽搐了一會,強忍悲痛将自己的家世略說一遍。

     淨空聖尼聽她說是蕭星虎之女,立時笑容盡斂,壽眉緊皺,沉思良久,才道:“孩子! 你要不要為父報仇?” 蕭楚君毅然道:“父仇不報,犬馬不如,難女豈敢忘記?但時近一年,尚不知慈父是被何人所害,而且難女一無所長,隻怕要飲恨終天。

    ” 淨空聖尼擡頭望上室頂,緩緩說出一句:“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 綠衣少女急向楚君使個眼色,蕭楚君趕忙拜倒,泣道:“請師傅成全難女楚兒罷!” 淨空聖尼将蕭楚君由江南帶來遼北,原是見她骨格清秀,認為慧根深厚,有意收她為衣缽傳人,但經過救醒之後,卻看出她眉宇之間,隐泛殺氣,眼角微翹,陣子晶瑩,知她不但是殺孽甚重,而且情孽也深,可說和現有的愛徒尹素貞無獨有偶。

     因此,又打算待她身體完全康複,便将她送了回去,但一聽她說是龍虎雙俠、撲風刀蕭星虎的遺孤,不禁由憫憐而起同情,歎一聲道:“好吧!念你一片孝心,貧尼将你列于門下!” 蕭楚君一聽允諾,喜得連磕了十幾個響頭。

     淨空聖尼待她拜畢,才喝一聲:“楚兒聽清!” 接着又道:“習我牟尼大乘無相神功,首先要摒棄六情六妄,再接受伐髓洗筋之苦,你能受得了麼?” 蕭楚君俯伏答道:“楚兒任何痛苦也能忍受!” 淨空聖尼将六情六妄解釋了一遍,續道:“習武而望有大成,必須心正意減,澄清一切雜念,在一年之内,根基未紮穩固之前,尤其不可與男子交往,這一件事,你能否做到?” 蕭楚君怔了一怔,但略一尋思,又是毅然道:“楚兒可以做到!” 要知她懸念的人隻有白剛和何通,想到自己遠在遼東,相去何止萬裡,縱使白剛習藝功成,怎知自己栖身關外。

    但淨空聖尼何等精細?一見她遲疑之後,才決定答話,知她定有一些為難的事,又重重地再問一聲:“你是不是真可做到?” 蕭楚君這回不再猶豫,随口答了一聲:“可以!” 淨空聖尼正色道:“你擡起頭來,對天立誓以證心口如一!” 蕭楚君又是怔了一怔,擡頭望見聖尼神态肅穆,實相莊嚴,情知此舉非同小可,趕忙轉向洞口,向天朗聲道:“弟子蕭楚君立志習武,心正意誠,決不違背戒律,若有隕越之事,爾後不得善終!”她說到最後,忽又想起白剛,不覺心頭一酸,幾乎掉淚。

     淨空聖尼從她身後見她雙肩抽動一下,不覺暗歎一聲,站起身軀,撫摩她的秀發,婉言宣慰道:“孩子!你要知道為師如不迫你立誓明心,堅定意志,要想在短短一年之内,練成牟尼大乘無相神功,那是比登天還難的事,若大習藝不成,或要待三幾十年後才習得成,仇人已自行老死,你這仇怎生報得?所以為師望你今後摒棄一切旁務,專心一意,勤苦練功為是!” 這一番嚴正而婉轉的訓勉,使蕭楚君深深感動,立即頂禮下拜道:“師傅明察!楚兒确因有一在一起長大的少年,他對亡父敬如親父,去年年底往荒山尋藥救父,後來又回去研習武藝、好為亡父報仇雪恨,說過少則半載,多則一年,必定回家相見,因而想到今後一年内,彼此不能晤面,怕他心頭憂慮,所以怔忡不安,但現下楚兒已想過,父仇不能由别人代報,今後決不敢辜負師傅期望!” 淨空聖尼聽她自表心迹,不免又喜、又急、又悔,想及楚君心地光明,能以孝道為重,自是可喜。

    但她所說的少年,因她的家事而遠方尋藥,運行習藝,雙方不相謀面,未必不可使她心緒平定,萬一對方循迹尋來,怎能教她無動于衷,何況還是于理有悖?因此,自是替她焦急起來,焦急之餘,又不禁後悔迫她立下重誓。

     然而,事已至此,後悔已遲,淨空聖尼忖度片刻,轉向尹素貞道:“你先給你師妹吃點東西,就遷往老爺嶺那間持戒室去,從今天起,不準任何人踏進風岩谷一步,最好是能把來老爺嶺的人攔在山外面,外間的事,完全由你量情處理,在二十一天裡面,不論任何事情,都不能驚動我!” 山那一天起,淨空聖尼便以本身功力替蕭楚君洗筋代髓,看看已到功成的時刻,忽聞一陣狂笑之聲,自洞口傳入,蕭楚君心頭猛可一震,玉枕、會陰兩處也驟然一緊。

    淨空聖尼兩手正拊在她身上,頓覺反震之力沿臂而上,也同時一驚,急吸氣加力硬将抗力迫回。

     這一來,蕭楚君立即受到一陣錐心刺骨的痛苦把她由半是裡震醒。

    耳邊似聽到十分熟悉的聲音,仔細聽去,果然是她夢寐難忘的音響,可惜忽又有一陣呼嘯的風聲把它淹沒。

     蕭楚君還以為是夢中的幻覺,待睜眼一看,即見淨空聖尼正以怒目瞪在自己臉上,心頭蓦地一驚,即時憶起自己的重誓,不由得殊淚雙垂。

     大凡修仙煉道,學佛練功,每當最後一關,必定是百魔俱擾,這一類魔障,有的是心魔,有的是外魔,若能克服過去,功力自然精進,否則;走火入魔,重則畢命,輕則颠狂,所以,不論何等高人闖關苦修,必須請人守護。

     蕭楚君此時被外魔侵入,氣血登時洶湧,筋肉痙攣,奇痛鑽骨。

     淨空聖尼費了二十一個晝夜,替她易筋伐髓,怎肯讓她功虧一篑,忽然大吼一聲,重重一掌拍向楚君頂門的百彙穴,待見楚君安靜下來,才長長透出一口涼氣,暗自搖一搖頭。

     這還是楚君未曾習武,筋骨内力俱是軟弱,否則,縱使淨空聖尼功力再高,也難免被對方内力自然的反抗,而招緻兩敗俱傷的危險。

    但這樣一來,淨空聖尼仍不免大費周章,趕忙施用外力在楚君身上拍打一陣,才能令她順氣升華,送血歸位。

     “順為凡,逆為仙,隻在中間颠倒颠。

    ”淨空聖尼為了使她徒弟順氣升華,逆血歸位,也累得自己心力交疲。

     淨空聖尼自行調息片刻,生怕楚君收攝不下心神,緻使功虧一篑,又在她百彙穴上用力把她震醒,并即說道:“孩子!功行已到最後一個階程,你若是登不了峰,便要下谷,若果定不下心,那時氣血倒行,元陰盡失,為師再也無法救你!” 蕭楚君聞言大驚,但聽方才的聲音,分明是白剛來到,不知他受了多少痛苦折磨,才找到這洞穴外邊,那知隻一牆之隔,就判若天淵,不禁悲從中來,凄淚如長江下瀉。

     淨空聖尼眼見這般情景,也覺十分為難,忖度片刻,才一臉莊穆之色,沉聲道:“現下隻剩一個時辰了,雖是最後一關,但你尚未接受武功傳授,此時反悔還來得及,貧尼還可以替你恢複本來面目。

    ” 蕭楚君聽說要恢複她本來面目,那還不是不要她當這個徒弟了?聖尼的自稱,已由“為師”而變為“貧尼”,她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雖想掙紮起來,怎奈全身筋骨已被拆散,渾身無由着力,隻急得雙淚直流。

     淨空聖尼暗自歎息一聲,卻又任重說道:“孩子!你先思慮清楚,躺着說,不要緊!” 蕭楚君哀叫一聲:“師傅!” 又哭道:“你怎麼不要楚兒了?”心酸咽塞,竟無法多說半字。

     淨空聖尼讓她便咽一陣,然後柔聲道:“你且莫傷悲,千萬想清之後,再下決定,萬不可因一時激動,結果是于你有害,于我也有損。

    ……” 蕭楚君不禁暗喚幾聲:“剛哥哥呀!你且忍耐些時吧!” 狠狠地一咬牙龈,雙目精光暴長,叫一聲:“楚兒心如死灰,請你老人家盡力成全吧!” 淨空聖尼審言觀色,不禁泛起一絲笑意,旋即一聲斷喝道:“本無靈台,無須拂拭,無色無相,還我空明。

    咄!無色無相,你還着什麼生?”用力一拍,蕭楚君又已半暈,直到一股極熟的氣流由脊髓通上腦門,下丹田,經會陰,轉回夙骨,周身登時起了一陣劇痛,耳邊似乎“嗡”一聲巨響,人又暈了過去。

     淨空聖尼費了二十一天的時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蕭楚君生死玄關打通,也深深吐出一口濁氣,自行調息片刻,拖過一張貂皮裘将楚君蓋好,使踱步離開持戒室,用兩塊巨冰塞好室門,出得洞來,恰見尹素貞和一位少年書生厮鬥得天昏地暗。

    看那少年招式十分精妙,卻是從來未見,不覺暗暗稱奇,直到那少年一時大意,被尹素貞一招打飛,才現身援救,并即想到方才楚君幾乎入魔,敢情即因這少年而起。

     白剛聽那老尼喝阻,不兔有點氣惱,認為她師徒都不讓自己登峰,個中定有溪跷,腳步略停,又向前走。

     忽然綠衣一飄,尹素貞又攔路叱道:“我師傅叫你别走,你敢不聽?” 白剛怒火上沖,厲喝一聲:“走開!休要惹我發氣!” 尹素貞見對方連她的師傅也不肯賣賬,氣得更緊,立即一掌劈山。

    那知手臂剛舉,淨空聖尼已飄身過來一把握緊她的手腕,叱一聲:“貞兒不可無禮!” 随即轉向白剛道:“鏡泊湖周圍三百裡。

    除卻豺狼猛獸,僅有貧尼兩人居處,不知小檀樾何事往鏡泊湖,可否示知一二?” 白剛聽對方說話極為和氣,隻好照實道:“晚輩此來,乃因聽說鐵膽狂客被困在鏡泊湖,意欲往救。

    ” 淨空聖尼又道:“小檀越除此之外,并無他事麼?” 白剛一心隻想救出鐵膽狂客,并未審察活意,随口答道:“隻此一事!” 淨空聖尼暗自心喜,轉問尹素貞道:“丁檀越幾時度過山脊?怎地不說一聲?” 尹素貞向白剛瞪個白眼,才垂手答道:“鐵膽狂客沒得到師傅許可,怎敢過這山界?他這時正在山的南麓,等着這人回去哩!” 白剛詫道:“那末,他為何說被困在鏡泊湖畔?” 尹素貞見他這時神情,想起前事,覺得又好笑,又好氣,噘着嘴道:“可是他親口對你說的麼?” 白剛被反問得無話可說,心想水屋留字可能是假的,然而老遠趕來,何不去看個究竟? 接着又道:“請想晚輩冒昧,鏡泊湖雖是前輩隐居之地,晚輩前往瞻仰,亦無不可。

    ” 尹素貞“哼”一聲道:“你白日做夢!” 白剛臉色一沉,即将發作,淨空聖尼已笑道:“小檀越莫非相信貧尼不過麼?” 白剛确實是相信對方不過,但吃她這樣反問,卻又無從置答,若果直認不諱,未免表現自己多心,若要另用托辭,這話又如何說得? 淨空老尼笑了一笑,續道:“丁檀越确是不在鏡泊湖,也不在此谷,小檀越如若不信,貧尼可着劣徒陪同去找,若說他已遇難,劣徒也可助小檀越一臂之力!” 白剛想了一想,打算萬一受騙,總可将綠衣少女扣作人質,當下改示大方,說一聲: “晚輩遵命!” 淨空聖尼這才對尹素貞道:“貞兒,你立即帶這位小檀越去尋丁檀越,尋到之後立即回未!”話聲一落,人亦無蹤。

     白剛但覺服前光影一閃,老尼便不知去向,急向峰頂着去,仿佛又見光影一閃,不禁暗訝道:“這老尼輕功之高,隻怕是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