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追風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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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然,冷鳳姑娘舉袖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如飛而去。

     霍然,陸正平也舉袖抹了一把眼淚,轉身下樓而去。

     九華第十五代掌門人陸正平,收好“玄天真經”、靈丹,和冷鳳姑娘所贈的一把琵琶,懷着一顆沉重而又充滿希望的心,逐層步下迷魂塔。

     當他來至第八層時,發現那兒的機關略有變動,但卻空無一人,他相信一定是鐵蓮花的主人曾經來過,可能已知難自退。

     第七第六兩層上,也有同樣的情形,他認為是謝梅吟和枯藤叟所為。

     陸正平停立在第六層,站在塔的窗口向下一望,百花叢附近,空無一人,地上卻橫七豎八的倒着不少死人。

     他不知道自己進入迷魂塔之後,究竟發生何事,也無心推敲,略一張望,便振袂通過“菊花陣”,出門下梯。

     以下五層,沒有鐵蓮花的主人,沒有謝梅吟,也沒有枯藤叟宋平。

     一切顯得很平靜,平靜中卻隐含着無窮的神秘。

     陸正平來至最下一層,啟開塔門,穿門而去。

     出得塔門,不禁為眼前所見之事發愣,二十四級亡魂階,以及亡魂階下,花叢附近,死屍遍地,血流成渠,至少有三十個人倒卧血泊之中,其狀慘不忍睹。

     嗖!陸正平翻身躍下亡魂階,一面舉步前行,一面心中忖道: “以前的各種迹象看來,鐵蓮花的主人,毒郎君父子,謝梅吟主仆,乃至天下英雄,可能在此發生一場極端慘烈的混戰……” 心想至此,忽見一個死者的頭頂上,有一個明顯的鐵蓮花印,再仔細逐一檢視,幾乎每一個人的頭頂上都有一個血花印。

     至此,他确知,這一場大屠殺是黑衣大漢所為,心中更恨他,複仇的決心更堅決。

     翻屍仔細的看了一遍,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其中僧、道、俗都有,獨不見毒郎君父子、謝梅吟主仆,以及少林明性、武當無塵,與青城派的掌門人通玄羽士馬宏達等人。

     他略微思忖一下,覺得可能是群豪和鐵蓮花的主人混戰一場後,雙方都力盡精疲,相繼撤身自退,或覓地療傷,故而空無一人。

     如此推斷,自然合情合理,陸正平昂首望望迷魂塔頂,振袂進入百花叢中。

     來至霜兒姑娘隐身之處時,那兒同樣空無一人,芳蹤杳杳。

     同進,搜遍附近花叢,既不見人影,也不見死屍,霜兒姑娘的生死下落成為一個謎。

     霜兒姑娘所以身負重創,可以說是為了陸正平,不由得心中泛上一抹疚愧之念,覺得她如果萬一有所差錯,自己實在罪莫大焉,當下黯然一歎,傷心欲絕。

     “也許是乃師峨嵋派的掌門入神尼妙常把她救走了吧? 啊!天哪!但願如此!” 他總覺得眼前看似平靜,實則很可能仍危機四伏,黑衣大漢、毒郎君父子,絕不會無功而去,一旦功力複元之後,随時随地都可能卷土重來。

    是以,未敢久留,返身走出花叢。

     心存顧忌,一路疾奔,幸好懸在絕壁上的藤葛仍在,攀索遊壁而上。

     走出死谷,心中想到一事,暗忖: “我雖然得一本号稱天下第一奇書的玄天真經,但此刻的功力,卻和來此之前并無分毫進境,于理,本當待找到胖和尚前輩,與何叔叔後,再一同閉關潛修,可是,他二人現又音訊全無,不知下落何方,我進入迷魂塔之事,已有不少人知曉,一旦傳揚開去,必會引起群豪的圍攻,搶奪真經,為今之計,倒不如仍然留在祁連山中,參悟真經玄奧,待功力大有成就時,再出而直搗紫金谷,殺毒郎君父子與鐵蓮花的主人,為先師及先父報仇!” 在此時此地來說,這确是明智之舉,于是,他找了一個僻靜、隐秘,附近又有果木泉水的地方暫住下來。

     冷鳳姑娘之言不差,“玄天真經”上的經文圖案,的确玄奇絕妙,深奧無比,這位聰明絕頂的九華掌門人,足足花費了半年多的時間,隻不過悟透十之二三而已。

     玄天真經上,大部分都是直修絕頂内功的經文與圖案,隻有五招技擊之術,陸正平融彙師門絕技與奇書神功為一爐,獨創出一套“琵琶追魂五絕招”。

     半年多來,大部分的時間,都花費在“琵琶追魂五絕招”與修練上乘玄功上面。

     所幸,工夫不曾白費,一把琵琶已練至出神入化之境,内力之深,與來時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隻是,他一直未和人動手,尚不知究竟高到什麼程度。

     以他的聰明才智,假如再繼續潛研三五年,定可造極登峰,他屈指一算,無敵老人衣冠冢拜墓之事已近在眉睫,他想: “我身為九華一派掌門之人,自然要遵守江湖習俗,前去衣冠冢拜祭無敵老人,同時,胖和尚老前輩曾說如果因事不能趕來迷魂塔,便在拜祭無敵老人的那天,在衣冠冢附近相會,不管怎麼說,我必須離開此地,再說,人魔父子一天不死,我一日難安,實在無法長久忍耐下去!” 心中如此盤算,随即起身上路,離開祁連山,直奔衣冠冢而去。

     路上非止一日,幸而一路無事。

     在拜祭無敵老人的前夕,九華掌門人陸正平來到這一座破廟的廢墟上。

     破廟廢墟上,骷髅、白骨、陰森、恐怖,一切依然如故,隻是陸正平的心情卻感慨良多,往事像電也似的,一幕一幕的從他腦悔中閃過。

     陸正平忽然放聲清嘯一聲,爽聲說道: “屈辱、悲苦的歲月,早已一去不返,我還想這些做什麼,未來的日子,必定一帆風順,任他鐵蓮花的主人等有三頭六臂,也難逃琵琶追魂之劫!” 健步一探,踏着骷髅與白骨,大模大樣的向前走去。

     少林派掌門人明性大師沒來。

     武當派掌門人也沒有來。

     青城、峨嵋兩派的掌門人也沒有來。

     整個破廟廢墟上,靜悄悄的一片死寂,九華掌門人陸正平是來得最早的一個。

     陸正平走至衣冠冢附近,見空無一人,擡頭望望天色,距拜墓的時間還有兩個多時辰,心想: “胖和尚前輩與何叔叔,也許早已來到,我何妨仔細的尋找一下。

    ” 一瞥宏偉的衣冠冢,轉身走至左側的大殿。

     大殿内并無人影,不見胖和尚、鐵掌何修,也不見第一次來此,曾經栖身梁上,落下兩滴眼淚的神秘女人。

     無奈,他又向對面的房屋走去,當他失望的轉身出來時,他發現騎樓上出,現一雙神秘、憤怒和又黯然的眼睛,極目遠眺,偶爾會發出一聲凄涼的歎息。

     這眸光,這歎息,陸正平十分熟悉,陡然想起被樓中怪人一掌劈下危樓的往事,心忖: “眼下時辰未到,何不拜望一下這位古怪老頭子!” 心轉意決,邁步前行,一轉眼間,已至騎樓之下。

     仰頸望騎樓,正待縱身而上,忽見樓下擦肩跪着三個人。

     前面一人陸正平認得是東海逍遙莊的謝梅吟姑娘。

     右側稍後,是枯藤叟宋平。

     左側稍後,是一個白發蒼蒼,年在五十以上的老妪。

     陸正平舉步而來,謝梅吟等人已有警覺,一齊揚目注視,面有驚容。

     九華掌門人陸正平想起過往之事,亦怒亦喜,遲疑半晌,淡淡的說道: “啊!是謝姑娘,想不到能在此相會,何幸之有!” 謝梅吟猛的瞪了他一眼,欲語未語,随即将眸光投注在樓上。

     白發老妪和枯藤叟宋平,見主人不說話,未敢插言,暗暗運功戒備。

     陸正平眼見她主仆三人這樣冷漠,嘿的冷笑一聲,穿門而進,準備上樓。

     謝梅吟忽然清叱一聲,道: “别動,你意欲何為?” 陸正平冷冷的道: “好說,好說,在下想上去拜訪一下令尊大人!” 謝梅吟玉面一寒,道: “不行,姑娘我不準你上去打擾家父他老人家的清靜!” “哼哼!他根本不承認你是他的親生女兒,姑娘也未免太癡心了,再說在下想上去,姑娘想管也管不了,最好别妄自尊大,須知今日的陸正平,已非昔日可比,請勿自尋煩惱!” 餘音尚來落地,氣壞了謝梅吟,激怒了枯藤叟宋平與白發老妪。

     “娃兒好大的口氣,老身倒要領,教領教!”白發老妪話畢,挺身一躍而起,手中龍頭拐杖“橫掃千軍”,攔腰攻出。

     “哼!你白發蒼蒼的活了這麼一把年紀,怎麼火氣還是這麼大!” 隻見陸正平伸手一撥,當的一聲,龍頭拐杖已自脫手飛出,人也歪歪斜斜的退了四五步,一臉驚懼,面有詫色。

     一招絕技,震驚全場,謝梅吟和枯藤叟宋平忽的沉喝一聲,挺身而起。

     “怎麼?三位想拼命?” 轟!一語甫畢,樓中怪人猛一跺腳,全樓震顫,電瀉而下。

     此人來頭不小,功力深厚,舉腳一跺,危樓搖搖欲倒,碎磚爛瓦,紛紛而下,在場四人忙向旁一閃。

     忽聞嘿嘿的冷笑一聲,樓中怪人已飄落實地,傲然卓立在四人中。

     他,依舊一身黑衣,臉色蒼白削瘦,滿臉凄愁幽怨,而又呈極端憤怒之情,好像心中蘊藏着無窮傷心往事,無限情愁愛恨似的,冷電似的眸光從謝梅吟、枯藤叟宋平與白發老妪的身上一掃而過,最後狠狠地盯着陸正平,道: “小子,你又來啦!好極好極,老夫恨你們父子入骨,正愁找你不到!” 說話時,咬牙切齒,面容冷傲,雙掌搓來搓去,準備出手。

     陸正平對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印象,聞言大感不快,冷冷的說道: “你找我幹什麼?在下絕非你心目中所想的毒郎君……” “胡說!”樓中怪人大喝一聲,道: “好說好說,老夫今天要教訓教訓你!” 你字出口,右掌一探,以疾逾迅電之勢猛劈一掌,攻向陸正平當胸要害。

     “哼!你好快的動作!”話落招出,勢如電奔,揚掌疾攻而上。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二人招式甫出,謝梅吟、宋平、白發老妪已看出陸正平已是身負絕學之人,出手一擊,看似平淡無奇,内中卻蘊含着無窮玄機奧妙,不由皆一呆。

     二人掌風初接,已知遇上強敵,各自冷哼一聲,再加三分勁力。

     這一來,風聲如濤,暗力旋滾,整個危樓如在風雨中飄搖,枯藤叟宋平的衣袂撲撲翻飛,白發老妪的滿頭白發筆直的飛了起來,二人俱都身不由己的退至牆腳下。

     隻有謝梅吟一人,還勉強卓立不動,心想: “我以為他一定死在迷魂塔裡了,想不到居然學成絕技神功……” 蓬!心想至此,二人掌力已撞在一起。

     樓中怪人足不移位,面不改色,一動不動。

     陸正平也足不移位,一動不動。

     同樣的秋色平分,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陸正平喜自己迷魂塔之行,成就蜚然,樓中怪人驚他功力大進,站立一旁的謝梅吟等三人更如驚弓之鳥,看得目瞪口呆。

     樓中怪人微微一怔之後廣嘿嘿陰笑道: “一年不見,想不到你小子的功力倒進步的飛快,老夫……”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着哩!以前在下自認比你不上,現在嘛!哼哼!恐怕你差得太遠,能夠接下一二十招來就很不錯……” 樓中怪人聞言大怒喝道: “娃兒好大的口氣,我‘追風劍客謝雪峰’跑了半輩子的江湖,真還沒有遇上幾個敵手!” 追風劍客謝雪峰越說越氣,猛提一口真氣,“推山填海” 連人帶掌,直挺挺地撞了過去。

     陸正平聽他自報姓名,心中暗吃一驚,昔日師父九華一叟稱論天下英雄時,曾謂此人乃是當今武林之世傑出的人才,其成就之高,絕不在乃父東海神君謝宗道之下,見狀未敢輕敵大意,“風聲鶴唳”、“雷鳴九天”,一連攻出兩掌。

     自祁連山中潛修半年,學得“玄天真經”上功夫,修成上乘玄功之後,他的功力已非昔日可比,同樣的兩招“龍虎風雲掌”,威力卻大不相同,強勁絕倫的掌風排空呼嘯,敢情不同凡響,謝雪峰已被迫處于下風。

     謝梅吟睹狀一愣,連忙說道: “爸爸小心,爸爸小心,這個人曾經去過迷魂塔,功力大得驚人,千萬大意不得!” 追風劍客根本不把他當女兒看待,聞言臉一沉,喝道: “賤婢住口,哪個要你多嘴,謝家根本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謝梅吟聞言,大感傷心,熱淚奪眶而出,淚流滿面的說道: “爸爸,梅兒明明是您老人家的親生骨肉……” 話還沒說完,二人掌力再度相撞,陸正平原地不動,追風劍客謝雪峰卻拿樁不穩,連退兩大步,臉色蒼白,捧胸而立,顯然吃的苦頭不小。

     陸正平冷冷的一笑,道: “怎麼樣?在下不是向你吹牛吧!不服氣再上來試試,反正年内那一掌之仇,在下今天一定要有所報答!” 追風劍客謝雪峰畢生昂首江湖,闊步武林,幾時吃過這種虧,受過這種氣,不禁勃然大怒道: “小子休得妄自尊大,謝雪峰今天甯願血流五步,也要給你點顔色看看!” 霍地雙掌一搓,氣虎虎的撲了上去,一付拼命的樣子。

     不料,甫進兩三步,忽覺得胸中一陣翻騰,忍不住噴出一口血箭。

     陸正平能把鼎鼎大名的追風劍客打得吐血,這事太不尋常,在場所有之人都呆了一呆,謝梅吟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柳腰一擰,三步并作兩步的撲過去說道: “爸爸,您老人家不礙事吧!快運氣調息一下……” 說話中,忙從懷中掏出一方羅帕來,上前替父親擦拭嘴角血液。

     豈知,一片孝心,換來一頓斥責,隻聽謝雪峰怒聲一喝,道: “滾開,老夫的事用不到你來管,等我把你弟弟殺死之後再來收拾你!” 話落,右臂一揚,把謝梅吟震退三步,擦身大步而進。

     陸正平是謝梅吟的弟弟,這話好比晴天霹靂,枯藤叟宋平等三人不由一愣,怎麼也想不透他這話的意義所在。

     九華掌門人陸正平,聞言陡地想起過去謝雪峰,以及墓中女人和自己說過的話,心說: “他們兩人都說謝梅吟姑娘和我有着極密切的關系,但不知究竟是何關系?難道……” 謝梅吟心中納罕,這時以驚疑的語氣說道: “爸爸,您說什麼?梅兒是他姐姐?這是從何說起嘛!女兒從小在逍遙莊長大,他既不是毒郎君,也必和紫金谷主有不平凡的關系,女兒怎會……” “孽障住口啦!他就是毒郎君陸正平,你們倆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你們的父親就是當今的第一兇人‘人魔陸守智’!” 陸正平聽得一呆,心忖: “怪!莫非謝梅吟真的是人魔的骨肉,和毒郎君是姐弟關系?可是,她又怎會生長在東海逍遙莊的謝家?難道說她是人魔和謝雪峰之妻苟合所生?他的妻子很可能是無敵老人衣冠冢内的那位神秘女人,我雖然沒有見過她的面,卻有理由相信必是一位賢淑貞節的婦人,這又怎麼可能?” 想來想去,疑團重重,百思不得其解,忽聞追風劍客虎吼一聲,須發怒張,揚掌電攻而到,一出手就是三招快攻。

     他名頭太健,功力深厚,陸正平不敢大意,呼的一聲,翻腕取下身後琵琶,橫掃而出,口中氣憤憤地說道: “想拼就拼吧!在下敬陪末座!” 這事簡直不可思議,琵琶掃出,暗力如濤,謝雪峰覺得掌勁全失,寸步難行。

     陸正平嘿嘿一笑,猛然一聲吼,勁力陡增,逼得他連連後退不止。

     追風劍客望重武林,出手一擊,就曾把鐵掌何修劈下危樓,今連番受挫,而且還是敗在一個後生小子的手裡,情何以堪?忽然憤憤地一嘯,道: “小子果然得到迷魂塔中絕技,真是難得,老夫今天一不做,二不休,倒要好好地請教請教!” 陸正平冷然一笑,道: “老前輩,小戰三合,陸正平前仇已報,無意再使你丢人現眼,奉勸閣下還是别請教的好,否則管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話完,一轉身,拂袖而去。

     這話說得太狂太絕,激起了追風劍客謝雪峰的萬丈怒氣,當下沉臉喝道: “娃兒休狂,慢走!看打!”右掌“海底撈魚”,左掌“橫斷巫山”,兩掌一柔一剛,同時全力攻出。

     交手數合謝梅吟已知陸正平功力極高,怕父親吃虧,急忙欺身疾進,側擊一掌,道: “爸爸,這人十分難惹,讓孩兒助你老人家一臂之力吧!” 陸正平本待還手反擊,忽然想起謝梅吟在迷魂塔附近相助之事,心中不忍,冷冷的哼了一聲,閃身躲過。

     追風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