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危樓怪人

關燈
群豪雖不知樓中之人是誰,但見他聲如宏鐘,功力精絕,冥冥中認為似是無敵老人,不由皆心生寒意,惶然如待決死囚! 陸正平被撞前沖,慌亂中雖然聽得樓中聲音,卻分辨不出是否出自師父之口,眼見樓上磚瓦塵土紛紛而下,不禁大吃一驚,趕忙猛提一口真氣,腳尖一點地,斜飛出三丈多遠,落地如絮,無絲毫破空之聲。

     良久之後,紛紛而下的磚瓦塵沙靜止了,火勢也因而完全撲滅。

     隻是,經過這一連串的洗禮後,騎樓已面目全非,底下三層幾乎是牆倒壁蹋,門碎窗飛,赤裸裸的僅僅剩下幾根梁棟,支撐着搖搖擺擺的四樓。

     奇怪,第四層樓卻安然無恙,月光從窗前撒下一道銀輝,那位神秘的人物不曾現身,也沒再言語,危樓中黑糊糊的,靜悄悄的,令人有諱莫如深之感。

     陸正平自知處境險極,落地後忙暗運功力,眸光橫掃群豪一眼。

     原以為生死之搏就在眼前,豈知,群豪目注四層高樓,一臉寒氣,竟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 陸正平以為樓中之人就是自己的授業恩師,見大家久無動靜,略一呆愣之後,仰頸說道: “師父……” 此話一出,群豪霍然色變,誤以為他是樓中那位神秘人物的弟子,盡管此時衆人都不知他的來曆究竟如何,但既能在無敵老人衣冠冢附近栖樓定居,既使不是無敵老人本人,也必定和他老人家有密切的關系,“毒郎君陸正平”父子已經威名遐迩,萬一再和無敵老人拉上關系,可是震駭武林的大事,群雄聽得他叫了一聲師父,皆心驚肉跳,情不自禁的再退三步。

     陸正平看得一某,倏然一住口,揚目望着天下英雄,道: “你們大驚小怪的是什麼意思?要打就快上呀,不然,家師……” 衣冠冢前突然飛來二三十條大漢,兩條黑影嗖的縱身一躍,登上平台,扭頭向這廂一望,其中一個陰沉沙啞的聲音大聲說道: “那邊可是馬道兄和無塵道長?現在醜時已過,酉時将到,如不即時拜墓較技,無敵老人怪罪下來,哪個承擔?老夫遠從塞北而來,不和武當、青城等一争長短,豈不太冤!” 通玄羽士馬宏達一怔,對無塵道長說道: “塞北雙雄來啦,‘三鞭太歲’屠人傑,和‘白衣秀士’莊宗毅,已有四五年不曾在衣冠冢前較技,此番恐怕來者不善,咱們要防他們一着!” 二人都想傾全力,先把陸正平除去,然後再拜墓較技,但适才樓中之人舉腳一跺,全樓震顫,誰還敢在此逞能?馬宏達話音一落,無塵道長掃了騎樓和陸正平一眼,以行動代替了答複,當先振袂一掠,人去如電,直奔衣冠冢而去。

    通玄羽士馬宏達和他所見略同,接踵飛馳。

     無為、無憂道人,和妙手飛梭傅鴻濱,笑面無常倪承澤,也不甘後人,争先狂奔。

     也不過是一袋煙的功夫,騎樓四周的群豪已奔走一空。

     隻剩陸正平依然卓立不動,另外還有幾個遙遙監視着他的漢子。

     此時,陸正平感到很猶豫,心想: “我是跟他們前去拜墓較技呢?還是上樓去先見見師父,一來訴說我奪冠稱霸的決心,二來請他老人家說說群豪為什麼硬說父親還沒有死?為何要把自己看成‘毒郎君陸正平’?以及其餘令自己感到困惑不解的事。

    ” 既而一想,師父已将自己逐出九華門牆,臨行曾有如能奪得魁首,得到“迷魂塔”上秘圖,始可重返九華門下之言,自己此刻一無所成,何顔重見恩師?再說,如因而錯過了與群豪較量的時辰,豈不大糟?與其冒着師父責罵之險上樓,何如先去衣冠冢和天下英雄一争長短,然後再堂堂正正的重返九華門下! 如此盤算,自是至情至理,擡頭一望騎樓,鄭重其事地說道: “師父,你老人家但請放心吧,孩兒此去如果得不到‘迷魂塔’上的秘圖,決心伴無敵老人衣冠冢而眠!” 這樣一說,陡地豪情大發,壯志淩雲,忽的一轉身,如電疾瀉,奔向衣冠冢。

     無塵道長、通玄羽士馬宏達、無為、無憂、還有傅鴻濱倪承澤等六人,來至衣冠冢前,縱身一躍而上,和塞北雙雄——三鞭太歲屠人傑、白衣秀士莊宗毅,并肩立在一起。

     三鞭太歲屠人傑,生得虎背熊腰,氣宇昂然,腰中纏着一條“蛇骨鞭”,眸中寒芒四射,看外表,的确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江湖豪客,三角眼一翻,望望身旁儒生打扮,手持折扇的白衣秀士莊宗毅,朗朗說道: “現在時間不早,咱們就此拜墓較技吧?” 通玄羽士馬宏達流淚四下一望,見台下人潮洶湧,約有四五百名之多,欲寥寥不過數人,正色說道: “屠兄請别性急,少林派的明性大師,九華派的九華一叟林松濤,還有峨嵋派的神尼妙常,都還未來,咱們怎可……” “馬兄過慮啦,少林、九華和峨嵋三派,像往年一樣,早已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了。

    ” 陸正平奔至切近,正想飛身而上,聞言一愣,心道: “九華、峨嵋兩派,先後來此拜墓留言,固然不錯,少林派是幾時來的,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這……” 心忖間,無塵道長定目細看,果見九華、少林和峨嵋三派的掌門人,已留言石碑之上,當下蹙眉一想,聲沉語重的說道: “九華一叟林松濤,峨嵋神尼妙常,已有十幾年不曾公然露面江湖,此事非同等閑,其中不無隐情,說不定和‘人魔陸守智’父子有所牽連,蓋九華一叟昔年和人魔交誼敦睦,情同手足,神尼妙常江湖上也一度盛傳和陸守智有染……” 通玄羽士馬宏達清嘯一聲,打斷無塵之言,接道: “這些事已非自今日始,姑且不去談它,倒是少林派不參加衣冠冢前較技的事,卻是近年之事,尤其令人困擾的是:少林派不公然較技,倒也罷了,偏偏每年此日都要派人來此暗探,不知用意何在?……” 一望台下幾個形蹤可疑的人物,立時住口不言。

     這件事,影響所及,非同小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言論紛紛,莫衷一是。

     隻有白衣秀士莊宗毅仰首望天,面帶一絲冷笑,一直不曾言語。

     三鞭太歲屠人傑乃是性急之人,這時忽然說道: “此時時間寶貴,别再談往叙舊吧,隻要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圖,修得神功絕技,還怕少林、九華和峨嵋三派不俯首稱臣,奉為武林盟主,江湖領袖!” 話完,不管别人反應如何,暗暗蘊勁右手食指,在左方石碑上寫下: “辛醜癸酉時,塞北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如期拜祭!” 無塵道長、通玄羽士馬宏達不敢怠慢,立即揮手留言。

     接着,無塵、馬宏達、屠人傑在前,其餘衆人在後,沖着無敵老人的衣冠冢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 行禮甫畢,諸人剛剛挺身站起,忽聞嗖的一響,祭石前多了一人。

     三鞭太歲屠人傑似是不認識“毒郎君陸正平”,見來了一個俊美少年,冷笑道: “年輕的小子來此作甚?難道也想和天下英雄一争長短?” 陸正平昂首一嘯,反問一句,道: “怎麼?不可以?” 三鞭太歲屠人傑何等身份,聞言一怔,心火陡生,喝道: “小子休狂,先接老夫的三掌,就知可不可以?” 他性情火暴,陸正平滿腹怨憤,比他還有過之,霍地振臂一抖,挽起一縷狂風,挺身疾進三步,咬牙說道: “打就打,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方待出手進招,群豪見他沖了上來,皆心内發毛,退至一角。

     三鞭太歲不明就裡,一望馬宏達,正想追問究竟,無塵道長肅容滿面的說道: “毒郎君!你想死也别急在一時,等天下英雄分出勝負之後,自會收拾于你,比武較技之事,斷斷沒有你的份!” “毒郎君”三字,如雷擊頂,三鞭太歲屠人傑,白衣秀士莊宗毅,聞言心中一懔,各自暗想: “我的媽呀,原來此人就是名噪江湖的那顆小煞星,如非無塵道長及時點破,怕不栽了才怪!” 陸正平聽畢無塵道長之言,氣憤難忍,昂首一嘯,爽聲說道: “道長請别欺人太甚,在下雖然叫陸正平,但卻絕對不是你們所指的那個‘毒郎君’今日此來,并無仗技逞強之意,隻是想和各位公平較量較量。

    ” 餘音未落,通玄羽士馬宏達挺身上前一步,雙眉一挑,陰森森的喝道: “小子休得巧言詭辯,當今武林人士,認得你的人何止千百,你就是說爛了嘴,也無人相信,識相的快快給我滾下去,不然,天下英雄即使冒着無敵老人嚴懲之險,也不容你插手較技之事!” 說來聲粗氣壯,吐字如刀,詞鋒咄咄逼人,臉上殺機濃重,雙掌微微一擡,暗暗蓄勢待發。

     妙手飛梭傅鴻濱,笑面無常倪承澤,見掌門師兄如此,立時挺身而上,分待左右。

     “毒郎君”惡名滿天下,臭重江湖,人人恨他入骨,大家既然把陸正平當“毒郎君”看待,自然不能讓他插手較技之事,怕的是他萬一僥幸得手,奪去秘圖,修得神功,助長妖焰,為害天下,今見青城派有動手之意,正中下懷,無塵道長一瞥塞北派的三鞭太歲屠人傑,手中拂塵一揮,率無為無憂兩位師弟,一躍而出,殺機滿面的立在青城三傑的左面。

     三鞭太歲屠人傑會意,不甘寂寞,和師弟白衣秀士莊宗毅齊步一掠,傲立在青城三傑的右面。

     這一陣走動,三派高手成犄角之勢,将陸正平三面包圍起來。

     三派八人,都是一等一的頂尖高手,如果真的動起手來,陸正平想活命,可是不大容易之事。

     陸正平見群豪一個個劍拔弩張,盛氣淩人,實在看得不順眼,難耐心頭怒火,沉臉喝道: “哼!要打就打,别擺架子吓唬人!” 無塵道長濃眉一聳,目射寒芒,冷冷的說道: “無敵老人一向不喜歡别人在此惹事生非,你想逃命還來得及!” 陸正平此來就是為在此和群豪争個勝負,怎肯拂袖而去?聞言沉聲說道: “在下來此是想和各位印證武功,并非專為打架而來,你們如若看得不順眼,何妨就此出手較量,隻要有能力把在下打下台去,陸正平認輸就是,如想在下不戰而退,那等于白日做夢,休想!” 最後“休想”二字,說,說來咬牙切齒,慷慨悲憤而又堅決至極! 通玄羽士馬宏達聞言怒氣上沖,暴喝一聲,道: “小子休狂,我就不信你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 話落招出,“窮陰極陽”,翻腕處,狂風大作,怒潮般地卷了出去。

    事到如今,陸正平欲罷不能,說聲: “來得好!”當下振臂運掌,呼地迎勢劈了出去。

     他情急出手,用力極重,施展的又是九華一叟林松濤不傳秘技——“龍虎風雲掌”,但見掌影如電,隐約中有龍吟虎嘯之聲,疾逾迅雷似的硬撞上去。

    在場之人,都是個中能手,陸正平掌招甫出,已知要糟,但懾于無敵老人的“七殺令”,又無人敢賜援手。

     果然,蓬!兩掌接實,陸正平面不改色,足不移位,通玄羽士馬宏達卻連退三步,面如霜塗,目眦皆裂。

     天哪,這小子年紀不大,怎麼這樣厲害,不把他除去,我就休想奪冠争霸,得到“迷魂塔”上的秘圖! 群豪眼見馬宏達一招落敗,心中這樣想,原來是要互争長短,現在卻變成了一緻對付陸正平的局面。

     不是嗎,無塵道長首先斷喝道: “小子倒非浪得兇名,真有一點道行,貧道不自量力,倒要好好的讨教幾招!” 手中拂塵一抖,施出武當派鎮山絕技,刷的攔腰掃去。

     接着,塞北派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也從腰中解下“蛇骨鞭”,全力取敵! 衆人知無敵老人向來一絲不苟,誰要觸犯“七殺令”,必然暴斃當場,是以,未敢聯手進招,冥冥中心通意合,采取車輪戰術,輪番攻擊。

     此法的确妙極,雖無聯手之名,卻有合作之實,可是,萬萬想不到,二人各攻一招,絲毫也奈何不了陸正平,反而被他淩厲的掌風逼得閃身讓開。

     三人三擊,俱皆無功,台上台下目睹之人,不由都心中一涼,暗覺得今日之戰,敗多于勝,“迷魂塔”上的秘圖定然非他莫屬。

     交手數招,諸人看得清楚,論功力,陸正平的确精純玄絕無比,談經驗,卻差得遠,如聯手搶攻,不出三十個回合,就可生擒活捉,然而,此時此地,誰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一試無敵老人的“七殺令”? 但是,“迷魂塔”乃是武學秘府,不知瘋狂了多少武林中人,個個莫不以能夠進入“迷魂塔”,學得一招半式為最大心願,豈肯就此知難而退?通玄羽士馬宏達見無塵道長和屠人傑相繼退下,陸正平乘勝疾進,勢如破竹,不禁大怒,喝道: “好狂妄的毒郎君,老夫今天拚着這條命不要,也要教訓教訓你!” 心中惱恨,掌出如梭,“偷天換日”、“星移鬥轉”、“雷鳴九天”,好家夥,一口氣就是三招快攻,用力之重,招式之狠,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陸正平睹狀,也自吃驚不小,不過,他自幼便浸在武學之中,成就之高,遠在他的年齡之上,三掌劈來,心不驚,膽不戰,依然鎮靜如恒,當下冷然一笑,道: “老前輩這是找死,休怪陸正平無禮!” 話還沒有說完,忽的欺身暴進,人掌合一,“龍飛鳳舞”,呼啦啦的硬撞上去。

     這事簡直不可思議,兩股掌風一接,通玄羽士馬宏達龐大的身體陡地被震得斜飛丈許,摔倒骷髅堆上。

     打倒一個馬宏達,事情不大,卻吓破了無塵、屠人傑的心膽,各自心中暗想: “完啦,看來這小煞星注定要塗炭武林,一旦得到‘迷魂塔’的秘圖之後,……” 心想至此,妙手飛梭傅鴻濱,眼見掌門師兄陣前失風,心内大為悲憤,猛然間鋼牙一咬,探囊摸出三支飛梭,乘陸正平不備之際抖手電閃而出。

     他,人稱“妙手飛梭”,在暗器方面自有獨到之處,更何況彼此近在咫尺,陸正平武功再高一倍,也不易閃躲,見飛梭成品字,劈面打來,不禁大惶,慌忙中躲過兩支,卻被最後一支噗的打中左臂,深幾及骨! 登時,一陣徹骨鑽心之痛,傳遍全身,耳鳴眼花,金星亂冒,冷汗如湧,接連幾個踉跄,腳下一虛,落下平台,順着骷髅堆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