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巅峰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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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到一個山谷中歇息。

    明将軍從懷中摸出一枚煙花,擦起火折子點燃,放于空中。

     煙花呈一令箭的形狀,在空中經久不散。

    那是明将軍與憑天行等人約好的信号,若是附近有朝廷的軍隊看到,便會前來接應。

     過不多時,前方煙塵四起,一隊騎兵往他們的方向奔來,人數約有百名,看裝束正是朝廷中原鐵騎。

     許驚弦正出去迎接,明将軍卻一把拉住他:“且慢,情形有些不對。

    ” 許驚弦順着明将軍的目光望去,隻見那百人騎兵隊皆是重甲在身,手持長兵,如臨大敵。

    這裡駐紮的并非随明将軍入蜀的大軍,而是朝廷派來守禦三峽一線的部隊。

    此地乃是敵我勢力交錯之處,枕戈以待原也無可厚非,但那些騎士顯然是望見了煙花趕來,卻并不大聲呼喊尋找,而是悄無聲息地四散開來,展開細緻的搜索,而座下的戰馬也全是蹄裹軟布,口中銜枚,顯得十分蹊踐。

     明将軍低聲道:“我們不忙出去,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 “來的一定是此處朝廷大軍的嫡系部隊,但為何行動如此鬼祟?” 明将軍冷哼一聲:“你雖智慧過人,但對于朝堂之中的爾虞我詐、明争暗鬥還是了解得太少了。

    此次出兵雖是為國而戰,但不知多少政敵巴不得我死于戰火之中,就算打一兩次小敗仗亦會被他們小題大做一番。

    ” 許驚弦悚然一驚,對于那些遠離戰場的高官望族來說,根本不會顧忌外夷入侵的後果,隻會在乎自己的權益。

    如果能在這樣的場合下殺掉明将軍,事後将罪責推在叛軍頭上,誰又能知道真相? 那群騎士又近數十步,隻見他們行動間不發一言,皆以手語相示,卻是分布有序,隊形絲毫不亂,顯然訓練有素,乃是朝中精兵。

     明将軍輕輕一歎∶“現在可以肯定我的判斷了。

    這些人的耳朵全被棉花等物封堵住,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許驚弦恍然大悟:“将軍威名在外,深得軍士尊重,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給你表明身份的機會。

    他們得到的命令必是一旦發現放出煙花信号的人,立即格殺勿論。

    你能猜出幕後的主使是何人嗎?” 明将軍以指按唇∶“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就會明白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猜” 許驚弦一怔,能調動這些精兵去做如此不合情理之事的人,普天之下能有幾人?一旦伏擊不成或是走漏風聲,将軍府豈會善罷甘休?遍觀朝中,又有幾人敢承擔這樣的後果?自從魏公子一死、泰親王謀反不成遠遁南疆後,包括太子在内,朝中衆臣再無人敢公開與明将軍作對。

    最忌憚明将軍的人,是當今皇上! 明将軍沉聲道∶“你不必擔心我的安全,我雖負傷,卻也有幾十個方法讓這些人明白我的身份與殺了我的後果。

    若還鎮不住他們,豈不是白當了數十年的大将軍?你不必參與此事,一旦沾上,一輩子也難以擺脫。

    ” 許驚弦知明将軍言之有理,看他态度随意,自有保身之道,心情亦輕松起來,低聲道:“将軍保重,我可不希望六年後找不到你這個對手。

    ” “嘿嘿,你還是小心簡歌吧。

    ” 許驚弦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朝明将軍行了最後一個軍禮,轉身走開。

    從此以後,他隻是江湖少年許驚弦,不再是親衛營戰士吳言。

     明将軍緩緩望着許驚弦走入山谷深處、被樹陰遮擋不見的身影,喃喃—歎。

    他在京中已呆得太久,久得幾乎忘記了江湖的滋味,試想如果自己再年輕二十歲,或許就會借此機會脫離朝廷,遠走天涯海角去尋找青霜令的秘密。

     那,才是他畢生的追求! 許驚弦隐隐聽得身後動靜傳來,回頭望去。

    隻見明将軍已現出身形,那百人騎兵業已發現了他,形成一個扇面合圍而來。

    面對即将到來的鐵騎沖鋒,明将軍卻全無閃避之意,端然伫立于山谷口,渾若一夫當關。

    或許他事先未料到朝廷會用這樣的方式迎接奇襲熒惑凱旋的功臣,但他也決不會在自家地盤上失了大将軍的尊嚴。

     一記嘯聲仿佛從天外傳來,并不尖銳的聲線透過耳朵直抵心頭,那是明将軍面對一百鐵騎發出的震懾之音。

    如果按以往許驚弦的性格,他一定會在确定明将軍脫險後方才離開,但現在他已無意繼續觀察。

    對明将軍的手段知道得越多,越會給自己造成一種無形的壓力。

     轉出山谷,來到一個三岔路口上。

    許驚弦停下腳步,沉吟難決。

     他雖已拿定主意奪取青霜令,但想到簡歌陰險狡猾,圖謀極大,平日皆是低調行事,他早就離開京師隐于江湖,人海茫茫,如何才能尋到其下落?若再有禦泠堂一衆叛将追随左右,自己孤身一人,更難匹敵。

    想到甯徊風曾提及簡歌幾天内就已回複明将軍的傳言,其藏身處應該就在附近,不妨先去打探一番,再作打算。

     随着甯徊風的名字跳出,在飛泉崖前的一幕重新浮現眼前,蓦然胸口巨震:葉莺、扶搖,都已死去! 在明将軍面前,他一直努力保持從容與鎮靜,甚至強迫自己忘卻。

    直到此刻一人獨處,才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現實:那個任性刁蠻、口口聲聲罵自己“臭小子”的女孩子已經不在了,那個陪着自己度過多少個不眠之夜的愛鷹也不在了。

     一股痛徹心扉的悲傷瞬間襲來,由心房直抵全身,霎時覺得天旋地轉,四肢麻木,幾乎站立不穩。

     許驚弦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他毫無意識地挪動着腳步,不辨方向,跌跌撞撞地沿着一條岔路前行。

    簡歌、青霜令、悟魅圖、宮滌塵、明将軍……所有的一切在此刻仿佛都已失去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許驚弦方才清醒過來,隻覺得全身寒冷顫抖不休,原來不知何時下起的大雨已把他淋得渾身透濕。

     天色已墨,他身處荒野之中,看不到一絲燈火,早已錯過了宿頭,隻好斜靠在一棵大樹邊稍稍躲避。

    他疲憊不堪,但隻要一阖眼,與葉莺、扶搖相處的片段就不斷湧入心間,甜蜜的回憶夾雜着酸楚的痛苦,讓他時而微笑、時而傷懷,仿如癡呆。

    直到淩晨時分大雨停歇後,才總算小睡了一會兒。

     好不容易挨過了這一夜,他借着微明的天光看清道路,起身繼續上路,卻覺渾身乏力,四肢發軟,一摸額頭竟是滾燙似火。

    原來自從熒惑城之變後,為了逃避叛軍的追殺一路奔波,即使到了惡靈沼澤中被梁辰夫婦收留,心裡也一直繃緊着弦,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飛泉崖之前手刃殺父仇人甯徊風,又親眼目睹葉莺與扶搖墜下深淵,再加上昨夜被大雨淋濕,粒米未沾,心力交瘁之下,他的身體終于不堪重負,染上風寒。

     許驚弦在心裡叫着自己的名字:這個時候一定要撐下去。

    他使勁一捏大腿,劇痛讓發昏的頭腦稍稍清醒了一些,強打精神,掙紮着往前走。

     走了十幾裡路,總算看到前方有一個小城鎮。

    鎮前恰有一間面店,他勉強跨入店門,再也支持不住,撲倒在最近的一張桌前:“老闆,給我來一碗熱湯面。

    ” 幾口熱湯下肚,許驚弦總算恢複了一些精神,卻發現一道目光緊緊盯在自己身上,擡頭望去,卻是桌對面的一位女子正沒好氣地望着他,目光中滿是嫌惡之意,似乎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那女子年約十八九歲,瓜子臉龐,大眼淡眉,輕腮細口,容貌甚美,水綠色的雲衫襯着纖若柳枝的細腰,擡手間露出手腕上明晃晃的玉镯。

    像這等大家閨秀式的人物,一般隻在京師重鎮裡見到,出現在這小城面館裡,顯得十分醒目。

     許驚弦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女子早已就座,但自己昏昏沉沉之下根本就沒注意到她,毫無避忌地徑直坐在了她對面。

    歉然一笑,正要起身換個位置,那女子瞅見他憔悴的面容,微怔之下先開口道:“你有病在身,就不必動了,我換個位置就好。

    ”她的聲音清脆,帶着嶺南一帶的口音。

     但小店本就地方不大,已有幾位做苦工的腳夫正在吃早點,竟無空位。

    那女子皺皺眉頭,無奈隻好仍坐于原處。

     許驚弦看她一眼就瞧出自己身體狀況,又是穿戴不俗,對方也不避諱自己的病體,多半是會武功的江湖兒女,卻不知來到這偏遠小鎮做什麼?隻不過他重病在身,腦中仍覺眩暈,亦無暇顧及對方的來曆,強迫着一口口把碗中的面吃下去,精力漸漸恢複了一些。

     幾名苦力漢子在一旁閑聊,隻聽一人歎道:“孟老三本來家裡就窮得快揭不開鍋了,老婆前幾日剛剛病倒,昨天他六歲的兒子又被葉家的狗咬傷了。

    孟老三實在沒法,隻好去葉家讨些藥費,結果又被痛打一頓,真是禍不單行,大家都是好兄弟,不妨湊些錢給他送去。

    ” “真是怪事,不給藥費也就罷了,怎麼還挨打?” “哼哼,葉公子可是滿嘴道理。

    說是孟家小兒害他家的狗掉了一顆牙,不但不賠藥費,反倒要孟老三拿出銀兩來。

    ” “你瞧着吧,葉家如此欺壓鄉民,遲早會遭報應。

    ” “嘿嘿,我看報應早就有了。

    你不見葉姑娘二十好幾了,性格雖然暴躁些,模樣卻也不算差,但就是嫁不出去。

    聽說縣太爺夫人才死幾日,葉家就急忙去提親,結果倒好,去說親的人被打了回來。

    這才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 “你們小聲一點,若是被葉公子聽見,準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 “小秦你怕事,我們可不吃這一套,反正光棍一條,大不了和葉公子拼上一條性命。

    ” 幾個漢子越說越大聲,忽聽“啪”的一聲響,衆人吓了一跳,回頭看時,卻是那女子一掌把面碗重重拍在桌上,頓時碎成了幾塊。

    一時面館中靜了下來,十數道目光都集中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面冷似水,惡狠狠地道:“誰敢再說一句葉公子的壞話,下一掌就拍在他的腦袋上!” 衆人早瞧出那女子有些來曆,還道她聽不慣葉家作威作福、欺淩百姓,欲要出頭,誰知竟聽她如此說,隻怕是葉家請來的人,霎時心都冷了。

     許驚弦燒得糊裡糊塗,聽那幾人提到“葉姑娘”,恍然便覺得是在說葉莺,亦是拍桌大叫:“誰敢再說一句葉姑娘的壞話,我也不饒他。

    ” 有一人氣惱不過,站起身來想要分辯,但還不等他開口,已被另幾人生生拽住,擁着往門外走去。

    這些人都是心性良善的窮苦漢子,手腳雖然有些力氣,卻無武功,不少人吃過葉府的苦頭,此刻隻當許驚弦與那女子亦是葉家請來的護院高手,不敢多惹。

     “幾位請留步!”許驚弦一語出口已覺不妥,畢竟他自小受義父許漠洋教誨,對善惡忠奸分辨得清楚,心想若是被義父與林叔叔聽到自己剛才的話,隻怕九泉之下亦難安心。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俠者本分,就算自己重病在身, 也由不得那姓葉的猖狂。

     那女子亦道:“幾位大哥稍等。

    ” “嗖”的一聲響,一道銀光從幾個漢子的中間穿過,釘在門楣之上,竟是一枚以純銀所制、形如樹葉的暗器。

     那細如葉片的暗器從幾人的空隙中穿過,離得最近的那人眉梢間猶覺一股涼風,隻要那女子準頭稍偏,就會釘在他身上。

    幾名漢子看着那依然在門楣上抖動不止的暗器,臉上皆變了色,一時不敢動彈,隻得暗暗叫苦。

     那女子瞪着許驚弦,目光中敵意漸濃:“喂,小病痨,你叫住他們是什麼意思?” 許驚弦聽她口中如此不客氣,冷冷道:“隻怕和你的意思有些不一樣。

    ”他隻道那女子意欲替葉家報複幾人,見她出手奇快,暗器功夫自成一派,凝神戒備,一時病似乎也輕了些。

     那女子根本沒有把許驚弦放在眼裡,轉頭對那幾位漢子一笑:“幾位大哥先不要走,等我宰了這條葉家的狗,再陪着你們去宰葉家的人。

    ” 幾位漢子愕然大張着嘴,一時分不清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來路。

     許驚弦亦是吃了一驚:“誰是葉家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