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勾心鬥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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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驚弦心情極好,似乎也不怕他了,笑嘻嘻地道:“香公子新得神兵利器,我是替你高興啊。

    ”伸手掩口在心裡不停偷笑。

     南宮靜扉一臉虛心,向無名老人請教。

    無名老人來了興緻,毫不藏私,将制作赝品的種種方法和竅門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

     “制作赝品首先要區别出寶物的價值何在?譬如傳聞中的南海龍珠,大如雞卵,夜光如炬,但若找不到相當大小的夜明珠,縱然造假的技藝再好,亦無法取信于人,再如龍泉、湛淵等名劍利刃,吹毛斷發削鐵如泥,你拿一塊破銅爛鐵,縱是吹得天花亂墜也是枉然,在這等情況下最重要的是材料;而那些具有曆史價值的古玩,相應來說就好辦得多,一張破席子可以說是孔子周遊列國講學時的坐席,一根爛木棍也可以說是老子拄過的拐杖,幾塊石頭刻上字,便說是趙匡胤與陳抟老祖争枰天下的棋子……” 許驚弦聽得好笑:“這些東西也有人要麼?” “嘿嘿,你有所不知,有些富家子弟祖上無功無德,便借此炫耀家世,以圖在京師博個功名。

    不過像這些不入流的赝品,老夫是不屑去做的。

    制作赝品中最難的是字畫,描摹之作若無古人的筆風畫意,便是廢品;而最難的還是那些印章、紙張與墨色的翻新之術,既不能太過陳舊以緻毀了字畫,又不能一望便知是新迹,須得恰到好處。

    紙張要先用數層新紙疊壓,然後以礬石抹于外層,再用谷雨時分的雨水與數種藥材按量調和成藥水,細心塗刷,藥水浸入字畫的時機要掌握得極好,稍有錯失,便前功盡棄;墨迹則可用香灰敷蓋,那焚香必要選取上等檀木所制,香灰的溫度亦要恰如其分,以香滅兩個時辰内為佳;最講究的就是印簽,必須用處子采來的新茶三泡之水,混以藥物,再加上六分熟鐵鏽、三分青銅綠與一分銀汞,将這份藥水隔着一層楠木薄片滲于印簽之上,再陳于蔭涼處七七四十九天方成。

    經過這些複雜的工序之後,做出的赝品直逼真迹,再暗中在江湖上散播流言,比如古時某個大畫家的墓地被盜,某個收藏真迹的富豪家中失竊等等……等時機成熟了,赝品粉墨登場,請個有名的飽學之士品評一下,誰還能不信以為真?” 三人聽得目瞪口呆,這些本是江湖上不入流的詭詐之術,但聽老人娓娓道來,其中實是大有學問。

     許驚弦撓撓頭,終于問出了一直憋在心裡的疑問:“可是,對于這些晚輩一無所知,老人家卻為何說與我是同門?” 無名老人哈哈大笑∶“你當老夫天生就是制作赝品的騙子麼?這些隻是兵甲派中最不起眼的雕蟲小技而已。

    ”“專鑄神兵利器的兵甲派!”香公子從房門中走出,驚歎道,“據說兵甲派所鑄之兵器寶甲無一不是精品,本公子還以為這是早已失傳的一家門派,想不到老人家竟是其傳人,倒是失敬了,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 無名老人目蘊神光,傲然道∶“兵甲派第十六代傳人鬥千金!”昔日幹将莫邪夫婦為楚王煉劍,三年方成,劍分雌雄。

    事後楚王恐幹将替他人鑄劍,傳召入宮秘密殺之。

    但幹将見楚王之前已料定必死,便隻帶雌劍獻于楚王,雄劍則留交莫邪。

    其時莫邪已有身孕,生下一子,其名為赤,赤為報父仇,自刎而亡。

    遺子傳其鑄劍之術,便是兵甲派的開山祖師雲歧子。

    而莫邪見丈夫與愛子皆因鑄劍而死,便改而研究鑄甲之術,所以兵甲派每一代隻傳兩名弟子,一人鑄兵一人鑄甲。

     在江湖傳聞中,兵甲派是一個極其神秘的門派,據說位于江北流馬河,卻從無人找到真正的地點,亦極少見到其傳人。

    想不到端木山莊的一名毫不起眼的赝品師,競然就是兵甲派的嫡系傳人。

     兵甲傳人所鑄之物無不成為名動一時的神兵寶甲。

    九年前明将軍揮兵攻下塞外的冬歸城。

    許驚弦的義父許漠洋便是冬歸城的大将,城破兵敗後,許漠洋在伏藏山中得到昊空門長老巧拙大師傳功,又賜他—柄拂塵,其後許漠洋與兵甲傳人杜四,笑望山莊莊主容笑風,關中無雙城傳人楊霜兒,四大家族長老物由心、暗器王林青等人在塞外相遇。

    杜四憑着昆侖山之千年桐木、天池之火鱗蠶絲、上古大蠓之舌燦蓮花、渡劫谷之鎖禹寒香、笑望山莊引兵閣之定世寶鼎,集五行三才之力,再加上楊霜兒的“補天繡地針法”穿針引線,終于煉成了那一把神鬼皆懼的偷天弓! 三年前暗器王林青與天下第一高手明将軍決戰于泰山絕頂,雖然暗器王一戰身死,明将軍卻直承武功不敵。

    如今那一戰已是每個江湖人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暗器王是每個懷着夢想的少年心中的偶像,而那一把偷天弓,亦成為了這個時代中最具傳奇的神兵利器! 不過煉制偷天弓之事極其隐秘,江湖上隻知其威力巨大,卻幾乎無人知道其乃是兵甲傳人的傑作。

     “兵甲派!” 許驚弦這才恍然大悟,杜四煉成偷天弓後死于京師八方名動中“登萍王”顧清風之手,臨終前把兵甲派秘籍《鑄兵神錄》交绐了許溴洋用以制作換日箭,許漠洋随後傳于許驚弦。

    鬥千金這名字倒曾聽許漠洋提到過,但隻知是杜四的師弟,師兄弟二人意見不合分道揚镳,杜四原是鑄甲,正因與鬥千金賭氣所以才轉而鑄煉成那千古神兵——偷天弓。

     昨日在土堡中乍見鬥千金亮出奇門兵刃——螯,許驚弦一時脫口說出了《鑄兵神錄》中的字句。

    《鑄兵神錄》從不外傳,鬥千金一聽之下,便已認出許驚弦乃是兵甲派的傳人。

     鬥千金望着許驚弦緩緩道∶“你既然知道《鑄兵神錄》,必是四兩師兄所傳?他如今可好?” “四兩師兄?老人家所說之人可是杜四?” “原來四兩師兄竟然改名叫杜四了。

    ”鬥千金古怪一笑,“老夫雖然人門稍遲,名份上是他的師弟,但年齡比他略長,你若是他弟子,仍要喚老夫一聲師伯才是。

    ” 許驚弦心想自己從小熟讀《鑄兵神錄》,雖非杜四親授,卻從中受益良多,雖無拜師之禮,亦可箅是兵甲派的傳人。

    想不到竟在這裡與鬥千金相識,又蒙他從香公子手下相救,或許冥冥之中,正是義父的上天之靈在默默眷顧着,才令他化險為夷。

    念及義父,許驚弦眼眶微紅,對鬥千金更覺親近,翻身跪倒磕個響頭∶“師伯在上,請受師侄一拜。

    ” 鬥千金坦然受了許驚弦一禮:“老夫昨日聽你吟出門中秘籍的字句,便知你是同門弟子。

    隻不過老夫與四兩師兄一向多有嫌隙,井水不犯河水,本是不願搭理你。

    ”又轉頭對香公子道:“說起來倒要多謝香公子,若不是今日你對師侄下毒手,老夫隻怕亦不會與他相認。

    兵甲傳人,豈容人輕侮門庭?”看來老人雖是性格固執倔強,卻十分自豪于兵甲傳人的身份。

     香公子嘿嘿一笑:“四兩撥千斤,你們師兄弟果然是天生的對頭” “你哪知我門下的規矩?兵甲傳人一生最多隻準煉制三件神器,而且兩名弟子分别煉制的神兵寶甲将要互拼分出高下,勝者方可接承兵甲派掌門之位。

    神兵利器難得,數十載方可功成,鑄兵鑄甲的兩名弟子一輩子方可分出勝負,所以兵甲派雖有上千年的曆史,卻隻傳至十六代” 南宮靜扉歎道:“兵甲互拼?那豈不是必毀其一?” 鬥千金白他一眼∶“若非獨一無二的神器,豈不是毀了兵甲派的名頭?”他扶起許驚弦,神情忽冷:“四兩師兄既然收下弟子,想必已鑄成寶甲!倒要看看能不能抵得住老夫的顯鋒劍!” 許驚弦歎道:“他九年前便已死于塞外……” “什麼?”鬥千金面色大變,“四兩師兄死了?是何人殺了他?”兵甲派中門規森嚴,兩名弟子未鑄就神兵寶甲之前不得走動江湖,所以當年杜四隐于塞外,在沙漠邊開一家小酒店,而鬥千金則化身為端木山莊的的赝品師。

    他師兄弟幾十年不通消息,而江湖上極少有人知道煉制偷天弓之情由。

    直到今日,鬥千金才聽到杜四的死訊。

     許驚弦道:“殺他之人乃是‘登萍王’顧清風,已被暗器王林靑當場射殺,但杜先輩臨死之前将《鑄兵神錄》傳給了我義父。

    所以晚輩雖未見過杜先輩,但亦箅是兵甲派不記名的弟子。

    ” 香公子熟知江湖典故,立知原由,脫口驚呼:“原來那把偷天弓竟是兵甲傳人所鑄,怪不得如此犀利!” 鬥千金眼神一黯∶“想不到四兩師兄九年前就已煉成了神器,看來老夫還是輸了一招……”他的聲音越說越低,臉色一片茫然,忽然落下淚來,口中隻是喃喃道,“四兩師兄死了,四兩師兄死了……” 許驚弦亦覺得心中傷感,勸道:“師伯不必太過傷心……”“傷心個屁!”鬥千金大喝道,“兵甲門人一生以煉制神器為榮,偷天弓名震江湖,四兩師兄雖死猶生,老夫隻有氣惱與忌妒,何來傷心?” 許驚弦不知他師兄弟到底行何過節,隻好默然不語。

     好一個杜四兩,不鑄寶甲偏鑄神兵,莫非就是要氣死老夫麼?嘿嘿,四兩撥千斤,師父給我們起的名字大有深意,分明是不看好老夫的能耐,老夫就偏偏不服氣,非要與四兩師兄一較長短。

    老夫窮一生之力方鑄成顯鋒劍,就為了争這一口氣,事到如今,四兩師兄竟已死了?鬥了了輩子,連最後—面都見不到,叫老夫情何以堪?這個掌門,不做也罷…… 鬥千金口中雖硬,老淚縱橫,收拾不往。

    他郁火上湧,看來與杜四之間實是大有情誼,隻是為了自身的榮譽才争執數十年。

     許驚弦連忙上前替老人捶胸,鬥千金一把推開他:“老夫病殘之軀,本就了無生望,倒不如就此随四兩師兄而去,” 許驚弦見鬥千金傷感若狂,手足無措,反倒是香公子好離勸道∶“亡者已逝,還請老人家節哀,” 鬥千金瞪眼道:“你不用貓哭耗子,老夫一諾千金,既然答應給你重鑄飛铊,總是要完成諾言後再死。

    ”香公子本是一番好意,被鬥千金如此一說,倒似是另有圖謀,氣得面色發青。

    念及兵甲傳人鑄兵之祌奇能力,勉強壓住火氣∶“你這老兒來果真不可理喻,返身離開。

    ” 鬥千金對南宮靜扉道:“你也快走,讓老夫與師侄好好說些體己話。

    ”鬥千金又問起杜四身死之事。

    許驚弦自幼便視暗器王林青為偶像,曾經朝許漠洋細細打聽過九年前引兵閣鑄煉偷天弓的情形,便将自己所知盡數告悉鬥千金。

    他說着說着?既感歎義父之死,又思念林青,不由黯然神傷,一老一少在山洞中抱頭而泣。

     鬥千金漸漸恢複鎮定,壓低聲音道:“師侄放心,有老夫在此,必不容人加害于你。

    我們不妨暫且與他兩人虛與委蛇,有機會便逃出去,留他們在這破山洞裡做一對餓死鬼。

    ” 許驚弦皺皺眉頭:“可是周圍全被大雪封住,又怎麼逃出去” “這豈能難得住兵甲傳人的靈思巧手?待老夫找幾塊木闆制成滑雪的用具,便可離開。

    不過這之前可小心不要露了口風,香公子也還罷了,南宮靜扉貌似好人,卻是眼神閃爍,隻怕心懷鬼胎,他們于此地相會必有密謀,隻怕一旦出去,便會殺你滅口。

    ” 兩人悄悄訂下計劃,便留意山洞中的地形。

    山洞極大,除了洞口方圓近丈的石廳外,另還有七八間石室,皆以石門隔開,推開石室,有兩間卧室,其中桌椅床鋪俱全;一間石室内存有大量食物;一間中則放置大量兵刃,許驚弦趁機重新挑了一把長劍;還有一間竟還有鍋碗瓢盆竈廚等生火造飯的用具,看來南宮靜扉說曾與禦泠堂少主南宮逸痕在此長住一年并非虛言。

     可是洞中所有的物品皆以岩石打就而成,做工再精細,對他們逃生卻全無用處,而引火之物亦是曬幹的牛羊糞便,偌大山洞中竟然找不到一塊木闆。

    錫金氣候惡劣,植物多是低矮灌木荊棘,少有高大樹木,這深山中原本或有零星大樹,但也全被這一場雪崩所埋。

     兩人接連打開幾間石室,徒勞無功,不由略有些沮喪。

    此時除了香公子與南宮靜扉所呆的石室外,便隻有最大的一間石室尚未搜尋,但那石室石門緊閉,推之紋絲不動,應另有藏在暗處的機關。

     南宮靜扉與香公子聞聲出來,南宮靜扉橫身攔住兩人:“這一間石室乃是禁地,不得進人。

    ” 香公子目光閃動:“打開看看,若能找到木料,想必兵甲傳人便可用之逃生。

    ”口氣冰冷而不容拒絕。

     鬥千金不料香公子片刻間就瞧出他們的用意,心頭暗凜,此人心思靈敏,反應快捷,若不得不與他在這山洞中共處數月,須得小心應對。

     許驚弦卻注意到香公子對南宮靜扉說話的口氣全無敬重之意,猜想他們之間的關系恐怕隻是相互利用,并非牢不可破。

     南宮靜扉無奈,隻好按動機關,打開石室。

    裡面擺着供桌、香燭等物,乃是一間靈堂。

     許驚弦脫口問道:“這裡是逸痕公子祭拜南宮老堂主的地方麼?” “正是如此。

    ”南宮靜扉點點頭,面上堆起笑意,“想不到吳少俠原來也是堂中弟子。

    ”他雖不通武功,但在禦泠堂耳聞目睹多年大緻認得屈人劍法,又聽許驚弦喚出南宮逸痕的名字,口稱老堂主,便已請出他與禦泠堂有關。

     許驚弦不願再與禦泠堂有何糾葛,随口道:“我可不是堂中弟子,隻是曾聽過南宮堂主的名字而已。

    ”他一言出口頗有悔意。

    南宮靜扉詐死之舉極為蹊跷,其中必暗藏陰謀,倒不如借此探聽一下他的用意,何況若能拉攏他而孤立香公子,對己方自然有利無弊。

     南宮靜扉笑道:“我與鶴發先生私交甚笃,吳少俠既與他同行,想必有些淵源……” 香公子在一旁冷冷打斷他的話:“南宮兄八面玲珑,果然深谙做人之道。

    ” 南宮靜扉身無武功,處于雙方夾縫之中,便想兩頭示好,卻不料被香公子一眼瞧破,臉上略有些尴尬。

     香